山路越往下越平坦，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王娟的脚步慢了些，怀里的苏笑笑似乎睡着了，那喋喋不休的心声终于停了，这让林国栋和林伟业都松了口气，却又觉得更不自在了。
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，王娟的"沙沙"声，林国栋的"咚咚"声，林伟业的"嗒嗒"声，还有山风卷过树梢的"呜呜"声，像支诡异的曲子。
"妈，"林伟业憋了半天，终于忍不住开口，"到家了……奶奶会不会还生气？"
王娟没回头："生气也不怕。"她顿了顿，声音放软了些，"她是你奶奶，还能真把咱们赶出去？"话虽这么说，她的手却下意识把笑笑抱得更紧了。
林国栋听着这话，心里不是滋味。娘的脾气他最清楚，发起火来谁的话都不听，说不定真能做出把他们赶出去的事。可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，既怕娘的拐杖，又怕苏笑笑的预言，竟想不出半点应对的法子。
"要不……"他犹豫着开口，"我先去三叔家躲躲？等明天娘气消了再回来？"
"你敢！"王娟猛地回头，眼睛瞪得溜圆，"林国栋，你还是个男人吗？自己的媳妇孩子都护不住，就知道躲？"
林国栋被骂得脸通红，嗫嚅着说："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我是怕……"
"怕什么？怕你娘打你？还是怕我说的话应验？"王娟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，"我告诉你，今天这事没完！笑笑是我生的，谁也别想动她！你要是敢躲，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媳妇，别认笑笑这个女儿！"
林伟业吓得缩了缩脖子，没想到平时温顺的娘发起火来这么厉害。他偷偷看了眼爹，见林国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，心里突然觉得，娘好像比奶奶还可怕。
【妈威武！就该这么治他！】苏笑笑的心声突然冒出来，吓了林国栋父子一跳，【对付这种窝里横的软蛋，就得用硬的！】
林国栋的脸更红了，像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。他看着王娟挺首的背影，突然想起刚娶她那会儿，她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，是被这穷日子、被他的窝囊气磨成了现在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。
"我……我不躲了。"他低声说，声音里带着点羞愧，"我跟你们一起回家。"
王娟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，却没回头，只是脚步又快了些。
林伟业看看这个，又看看那个，突然觉得这气氛没那么压抑了。他凑到王娟身边，小声说："妈，妹妹刚才说……说后山东坡会塌方？"
王娟愣了愣："她什么时候说的？"
"就刚才在山坳里，你抱着她的时候。"林伟业赶紧说，"她说让我们别去那边，会出事。"
王娟的眉头皱了起来。后山东坡那片土确实松，去年就塌过一次，砸坏了老刘家的柴火垛。她看向怀里的孩子，心里越发觉得这女儿不一般。"记住了，"她严肃地叮嘱，"以后不准去后山东坡，也不准跟别人去。"
"嗯！我记住了！"林伟业用力点头，心里却在打鼓——妹妹连塌方都知道，那"十年牢饭"该不会也是真的吧？
林国栋跟在后面，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。他想起自己明天本来打算去后山东坡砍柴，心里咯噔一下，赶紧把这事从计划里划掉了。他现在是真信了，这丫头片子的话，比气象台还准。
说话间，村口的老槐树己经近在眼前。树底下蜷缩着个黑影，吓了他们一跳，走近了才看清是村里的五保户李大爷，正裹着破棉袄打盹。
"李大爷？"王娟试探着喊了一声。
李大爷惊醒过来，揉了揉眼睛："是国栋家的？这大半夜的，从哪儿回来？"
"山上……"王娟含糊地应了句，不想多说。
李大爷也没追问，只是指了指村子深处："刚才看见你娘气冲冲地回家了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，你们……小心点。"
王娟心里一沉，说了声"谢谢大爷"，抱着孩子快步往前走。林国栋和林伟业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。
离家门越近，空气就越凝重。林国栋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"咚咚"的，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。他偷偷看了眼王娟怀里的襁褓，突然觉得这小丫头片子虽然邪门，却像是他们家的一道护身符——有她在，说不定真能躲过些灾祸？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他压了下去——哪有当爹的指望女儿救命的？他深吸一口气，挺首了点腰板，跟着王娟往那扇熟悉的木门走去。不管等着他的是什么，他都得接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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