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厢房的油灯忽明忽暗，灯芯上的灯花积了厚厚一层，把屋里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王娟正用小勺舀着温热的红薯糊糊，一点点往苏笑笑嘴里送。小家伙闭着眼睛，小嘴却精准地含住勺子，吞咽时喉咙动了动，发出细弱的“咕哝”声。
“慢点吃，别噎着。”王娟的声音柔得像棉花，指腹轻轻擦过女儿嘴角的糊糊，心里那点对“预言”的惊惧，被这柔软的触感磨去了些棱角。
林国栋蹲在灶门口，用火钳拨着余烬。火星子“噼啪”炸开，映在他脸上，忽明忽暗的。他脑子里反复盘算着怎么跟二柱子家开口——说是“看着土松”，会不会太刻意？二柱子他爹是个倔脾气，要是觉得他们多管闲事，说不定还会吵架。
“爹，要不就说你砍柴时看着坡上往下掉土块？”林伟业蹲在他旁边，手里攥着根柴火棍，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坡形，“上次你不是说被土块砸过脚？”
林国栋闷哼一声：“就你机灵。”可心里却觉得这说法靠谱。他确实被土块砸过，去年秋天在东坡拾柴，一块拳头大的土疙瘩从坡上滚下来，擦着他的脚踝过去，当时就青了一大块。
王娟喂完最后一勺糊糊，把空碗放在炕边的矮凳上。她低头看着苏笑笑，小家伙吃饱了，小脸红扑扑的，呼吸又变得匀净起来，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，像是在梦里也在琢磨事儿。
“要不……等天亮了再去？”王娟的声音带着点犹豫，窗外的天还黑沉沉的，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，“这时候去敲门，怕是要惊动邻居。”
林国栋刚要应声，炕上的苏笑笑突然动了动。不是平时那种翻身的小动作，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吓着似的，小胳膊猛地往上举了举，接着就发出一阵模糊的呓语。
“唔……塌了……”
声音细得像蚊子哼，不仔细听根本辨不清。林国栋和王娟同时顿住，连林伟业也停下了在地上乱画的手，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炕上的襁褓。
“她……她说啥？”林伟业的声音发紧，耳朵几乎要贴到炕沿上。
王娟把耳朵凑过去，屏住了呼吸。
“……土……好多土……”苏笑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小脸憋得通红，像是在梦里挣扎，“……幸好……没人……”
这几个字断断续续的，像被风刮碎的纸片，可落在三人耳朵里，却像炸响了一道惊雷！
林国栋手里的火钳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，火星子溅了他一裤腿，他却浑然不觉。他死死盯着苏笑笑，眼睛瞪得溜圆，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，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塌了！她说塌了！
幸好没人！
这丫头片子，在梦里都在说这事儿！
王娟的手猛地捂住嘴，才没让惊呼漏出来。她的指尖冰凉，微微发颤，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小褂。她想起刚才喂糊糊时，女儿嘴角那抹满足的笑，谁能想到，这小小的身体里，竟藏着如此惊人的预知？
林伟业的脸“唰”地变得惨白，比灶膛里的灰烬还白。他下意识地往林国栋身后缩了缩，眼睛里满是惊恐。他现在彻底信了，妹妹不是普通的婴儿，她真的能看到未来！那“十年牢饭”的预言，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应验……
“她……她咋连做梦都在说？”林伟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牙齿打着颤，“爹，妈，这到底是咋回事啊？”
林国栋没回答，只是缓缓地、缓缓地抬起头，看向王娟。他的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——有恐惧，有难以置信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……敬畏。
王娟迎上他的目光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说出话。她从丈夫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惧，也看到了那份被现实砸懵的茫然。
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，卷着树叶子“哗啦哗啦”地打在窗纸上，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拍打着，想要闯进来。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着，把三人的影子在墙上甩得像要断裂的布条。
苏笑笑的呓语停了，又恢复了均匀的呼吸，仿佛刚才那几句谶语只是偶然的梦话。可林国栋、王娟和林伟业三人，却像被钉在了原地，一动也动不了。
那几句模糊的梦话，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，打开了他们心里最后一道防线。所有的怀疑、侥幸、自欺欺人，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。
他们真的能听到这婴儿的心声。
而这心声里藏着的，是能预知未来的恐怖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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