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西厢房里气氛稍缓时，院门外突然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巨响，像是有人把盆子摔在了地上。紧接着，张婆子的咳嗽声炸响起来，又粗又急，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。
“咳咳……咳死我了！”张婆子的声音又尖又利，隔着两道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，“有些人啊，真是没良心！家里的米缸都空了，还有心思搂着赔钱货睡觉！是想把我这老婆子饿死，好当家做主是不是？！”
林国栋的脸瞬间僵住，刚冒出来的一点决心像是被泼了盆冷水，蔫了下去。他下意识地就想往门外冲——以前张婆子一这样指桑骂槐，他要么是赶紧去哄，要么是被骂得狗血淋头，从来没想过别的。
王娟的眉头也皱紧了，抱着苏笑笑的手臂紧了紧。她知道，婆婆这是故意的——昨晚的气还没消，早上又来挑事了。
【老妖婆又作妖了。】苏笑笑的心声在王娟怀里响起，带着浓浓的嫌弃，【一大早的就摔盆子摔碗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不高兴。不就是没把我扔掉吗？至于这么大怨气？】
林国栋的脚步顿住了。他听着母亲的骂声，又想起苏笑笑的心声，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——母亲确实疼他，可也确实偏心，而且对王娟和女儿太刻薄了。
“我……我出去看看。”林国栋的声音有点犹豫，脚却没动。
【看啥？出去挨骂吗？】苏笑笑的心声像根小鞭子，抽得他耳朵发烫，【你可争点气吧爹！她一哼唧你就软了，这辈子都别想抬头做人。你看看她，天天指桑骂槐，不就是觉得妈好欺负，我是个丫头片子吗？】
林国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。他知道苏笑笑说的是实话，可那是他妈，他能咋办？
“她是我妈……”林国栋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。
【是你妈也不能不讲理啊！】苏笑笑的心声拔高了些，【你想想，这个家要是一首这样，不分清楚，以后有得是罪受。妈一个人累死累活，她还挑三拣西；我呢？指不定哪天就被她偷偷扔了。你就甘心看着？】
“分家？”林国栋猛地抬头，眼睛里满是惊讶。他从来没想过这个词——在他们这儿，儿子跟老子分家，是要被戳脊梁骨的。
王娟也愣住了，她虽然觉得跟婆婆住在一起累，可也没敢想过分家。家里就这几间破房，几亩薄田，分了家，日子怕是更难。
【不分家等着被榨干吗？】苏笑笑的心声嗤笑一声，【你以为她把粮食看得那么紧是为了谁？还不是想攒着给你那宝贝侄子？上次我听见她跟三婶说，等伟业长大了，就让他把这房子和田地都让给小叔家的儿子！】
“啥？！”林国栋的眼睛瞬间红了，像被点燃的炮仗，“她敢！这房子是我爹留下的，田地也是我跟你妈一锨一锨刨出来的，凭啥给小叔家的？！”
他爹走得早，他跟王娟结婚时，家里穷得叮当响，这几间土坯房是他跟王娟一块泥一块砖垒起来的，田地也是他们起早贪黑开垦出来的，怎么就成了给小叔家儿子的？他妈也太偏心了！
林伟业也急了：“奶咋能这么说？这是我家！”他虽然调皮，可也知道家的重要性，怎么能平白无故让给别人？
王娟的脸色也白了。她以前确实觉得婆婆偏心小叔家，可没想到偏心到这个地步……连房子田地都要给侄子，那她和伟业、笑笑，以后咋办？
院门外的张婆子见没人理她，骂得更凶了：“咳咳……真是白养了个儿子！娶了媳妇忘了娘！现在连个赔钱货都护着，我看你们是想上天！今天要是不把那丫头片子扔了，我就死在你们面前！”
“你敢！”王娟突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股狠劲，“笑笑是我的命，谁也别想动她！你要是真不想活了，就先把我杀了！”
林国栋被王娟的话惊住了，他从没见过妻子这么强硬的样子。
【妈说得好！就该这样！】苏笑笑的心声带着股兴奋的奶气，小拳头还在王娟怀里攥了攥，【对付这种撒泼打滚的，就得比她更硬气！你越软，她越得寸进尺！】
林国栋看着王娟挺首的脊背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他娶王娟那年，她才十九，怯生生的，见了张婆子就脸红，递东西都不敢抬头。这些年被磋磨得沉默寡言，他总以为她早就认命了，却没料到她为了孩子，能爆发出这么硬的骨头。
“娟儿……”林国栋想劝，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王娟没回头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媳妇，认笑笑这个女儿，就别出去当软骨头。她要闹就让她闹，天塌不了。”
院门外的张婆子听见这话，骂声突然停了，像是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儿媳妇敢顶嘴。过了片刻，拐杖戳地的“笃笃”声越来越近，显然是往这边来了。
【来了来了，准备接招！】苏笑笑的心声绷紧了，【爹，你可别怂！等会儿她要是敢抢我，你就往地上躺，就说被她气犯了心口疼——上次你跟李光棍耍赖就用这招，百试百灵！】
林国栋的脸“腾”地红了。那是去年赌输了钱，李光棍追着要钱，他急了就往地上一躺，捂着心口哼哼，才把人糊弄走。这丫头片子连这都知道！
“胡说啥！”林国栋低喝一声，却悄悄往炕边挪了挪，挡在了王娟和门口中间——那架势，竟真有了点护着娘俩的意思。
林伟业也赶紧站起来，攥着拳头站在爹旁边，虽然腿肚子还在抖，却梗着脖子瞪着门口：“奶要是敢欺负我妈和妹妹，我……我就喊全村人来看！”
王娟看着父子俩一前一后护着她的样子，鼻子突然一酸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她低头蹭了蹭苏笑笑的软发，轻声说：“笑笑，你看，你爹和哥哥都护着咱们呢。”
【算他们还有点良心。】苏笑笑的心声软了些，【不过也就这样了，想让他们跟老妖婆硬刚，还得练几年。】
说话间，张婆子己经拄着拐杖站在门口，门框被她撞得“吱呀”响。她瞪着屋里的三人，拐杖在地上戳得“咚咚”响：“反了！真是反了天了！林国栋，你就让你媳妇这么跟我说话？！”
林国栋被她瞪得脖子发僵，刚要开口，王娟却先说话了：“娘，不是我要跟您吵。笑笑是我生的，我不能扔。家里要是没粮了，我去挖野菜，去河里摸鱼，总能养活她。您要是实在看不惯，我就带着孩子去牛棚住，不碍您眼。”
她说得平静，却字字带着决绝。林国栋心里一揪——牛棚漏风漏雨，冬天能冻死人，她怎么能去？
“娟儿，别说傻话！”林国栋赶紧接话，硬着头皮看向张婆子，“娘，娟儿不是那意思。您消消气，我这就出去找活干，挣了钱就买米，保证饿不着您。”
张婆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硬气噎了一下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：“你找活干？你能找啥活？别又是去跟人鬼混！”
“我不去鬼混！”林国栋梗着脖子，像是赌咒发誓，“我去给老王家扛木头，他昨天还说缺人，一天能挣两毛！”
这话一出，不光张婆子愣了，王娟和林伟业也惊了——老王家盖房，扛木头是出了名的累，他以前宁愿闲着也不去。
【哟，开窍了？】苏笑笑的心声带着点惊讶，【这可是个好兆头。两毛钱呢，够买斤米了。妈，等他挣了钱，你可得把着，别再让他揣兜里。】
王娟心里一动，看向林国栋的眼神柔和了些：“那你去吧，早去早回。我在家给你留饭。”
张婆子看着这阵仗，知道今天是拧不过了，狠狠“哼”了一声：“我看你能撑几天！”说完，拄着拐杖气冲冲地走了，走到院子中央还不忘回头撂下一句，“中午要是看不到米，你们谁也别想吃饭！”
门“砰”地被甩上，院子里终于安静了。
林国栋松了口气，后背的汗湿了一大片。他看了看王娟，又看了看林伟业，突然觉得刚才那番硬刚，好像也没那么难。
“我……我走了。”林国栋搓了搓手，像是有点不好意思，“伟业，你在家好好看着你妈和妹妹，别惹事。”
林伟业重重点头：“爹你放心！”他看着爹往外走的背影，突然想起什么，冲他喊，“爹，你别从正门走，奶肯定在门口盯着呢！”
林国栋脚步一顿，回头看了眼东厢房的方向，赶紧拐向后院——那里有个小角门，能绕出去。
王娟抱着苏笑笑，看着他笨拙地拉开角门溜出去的背影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【行啊，还知道走后门。】苏笑笑的心声带着点笑意，【看来是真被吓着了。妈，你可得抓紧机会，好好管管他。】
王娟低头，对上女儿乌溜溜的眼睛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融融的。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，轻声说：“会好的，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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