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燃到最后一寸时，张婆子从东厢房走了出来。她手里拿着把铜锁，锁身擦得锃亮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——那是锁米缸的锁。
“想好了？”张婆子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，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林国栋的脸。
林国栋抬起头，眼睛红肿，嘴唇干裂，却没说话。
张婆子的目光转向王娟，带着点嘲讽：“怎么？不嘴硬了？知道怕了？”
王娟抱着苏笑笑，往后退了一步，后背抵住炕沿，像是在给自己找支撑。她的脸依旧苍白，手也在抖，可眼神却异常坚定：“娘，要杀要剐，我都认。但笑笑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，我不可能扔了她。”
“好！好一个护犊子的！”张婆子冷笑一声，举起手里的铜锁，“既然你这么有骨气，那我就成全你！从今天起，米缸上锁！你们娘俩，想吃东西，自己找去！”
她说着，就要往厨房走。
“娘！”林国栋突然站起来，挡在她面前，“您别这样！有话咱好好说！”
“让开！”张婆子的拐杖往他腿上一戳，“我没你这个不孝子！”
林国栋没躲，硬生生受了一下。腿疼得钻心，可他没动：“娘，您要锁米缸，就先锁我吧！我给您跪下了！”
他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，膝盖砸在泥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国栋！”王娟惊呼一声，想拉他起来，却被他甩开了。
“爹！”林伟业也急了，跟着跪在地上，“奶，您就原谅我爹吧！我们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！”
张婆子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子俩，眼神闪烁了一下，可很快又硬了起来：“别给我来这套！今天这锁，我锁定了！”
她绕过林国栋，径首往厨房走。
王娟看着她的背影，突然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上来。她抱着苏笑笑，快步跟了上去，挡在厨房门口。
“你想干啥？”张婆子的眼睛瞪得溜圆。
“娘，”王娟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股豁出去的决绝，“您要锁米缸，可以。但您得给我点时间，让我想想办法。笑笑还小，不能饿着。”
“我管她饿不饿！”张婆子抬手就想推开她，“给我滚开！”
王娟没躲，硬生生受了她一推。她踉跄着后退两步，怀里的苏笑笑被吓得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【哇——！老妖婆你敢推我妈！我跟你拼了！】苏笑笑的哭声又响又亮，心声里充满了愤怒。
王娟赶紧把女儿抱紧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：“笑笑乖，不哭，妈在呢。”
张婆子被那哭声吵得心烦，又想上前手刚抬起来，就被王娟眼里的光钉在了半空。那不是往日的怯懦或隐忍，是淬了冰的决绝——仿佛只要再往前一步，怀里的婴儿就能化作利刃，同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一起，撕开这沉闷的僵局。
“你敢再动一下？”王娟的声音发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。她低头看了眼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苏笑笑，小家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砸在她手背上，烫得惊人。
【妈！打她！往她脸上扇！】苏笑笑的心声混在哭声里，又急又狠，【她就是看你好欺负！你越让她，她越蹬鼻子上脸！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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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反了！真是反了天了！”张婆子最先反应过来，拐杖在地上戳得“咚咚”响，“林国栋！你看看你媳妇！她要打我！你还愣着干啥？！”
林国栋跪在地上，左右为难。他看着王娟紧绷的侧脸，又看着母亲气得发抖的手，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。打王娟？他舍不得；骂王娟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“娘，娟儿不是故意的……”他只能重复这句苍白的辩解，膝盖在冰冷的泥地上硌得生疼。
“不是故意的？”张婆子冷笑，“她都敢拦着我锁米缸了，还有啥不敢的？我看她就是想谋夺家产，把我这老婆子赶尽杀绝！”
“我没有！”王娟猛地拔高声音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“我嫁到林家这些年，起早贪黑，伺候您，伺候国栋，拉扯伟业长大，我啥时候谋夺家产了？我就想让我女儿活下来，这也错了吗？！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却像一把钝刀，割得在场的人心头发紧。林伟业趴在地上，肩膀一抽一抽的，不敢抬头。林国栋的脸埋在膝盖里，手指抠着地上的土，指缝里全是泥。
苏笑笑的哭声突然停了。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，看着王娟脸上的泪，又看看张婆子手里的铜锁，小眉头皱成了疙瘩。
【妈，别哭。】她的心声突然变得很轻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，【哭也没用，老妖婆不会心疼的。】
王娟吸了吸鼻子，用袖子擦了擦眼泪。女儿说得对，哭解决不了问题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挺首了脊背，再次挡在厨房门口：“娘，您要锁米缸，就先踏过我的身子。”
“你以为我不敢？”张婆子被彻底激怒了，举起拐杖就往王娟身上打。
“别打我妈！”林伟业猛地扑过去，用后背挡住了那一拐杖。
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拐杖结结实实地落在林伟业背上。他疼得“嘶”了一声，却咬着牙没松手：“奶，要打就打我！别打我妈！”
张婆子的手僵住了。她看着趴在地上护着王娟的孙子，又看看王娟怀里瞪着她的婴儿，心里突然有点发堵。这场景太刺眼了——她的孙子，竟然护着外人，跟她这个亲奶奶作对。
“好！好得很！”张婆子气得浑身发抖，拐杖“哐当”一声扔在地上，“你们一个个的，都跟我作对！行！我不锁米缸了！我饿死算了！我看你们能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！”
她说着，转身就往院子外走，看样子是要去寻短见。
“娘！”林国栋赶紧爬起来去追。
“奶！”林伟业也跟着跑。
王娟抱着苏笑笑，站在原地没动。她知道张婆子是装的——真要寻短见，不会这么大张旗鼓。可看着丈夫儿子慌里慌张追出去的背影，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。
【哼，又来这套。】苏笑笑的心声带着鄙夷，【每次都这样，一不顺心就寻死觅活。我看她就是吃准了我爹会心软。】
王娟没说话，只是抱着女儿，慢慢走到厨房门口。米缸就放在灶台边，缸口盖着块木板，上面落着层薄灰。她伸出手，轻轻碰了碰木板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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