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分家……”林国栋的喉结剧烈滚动，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舌尖发麻。他猛地抬头看向东厢房，那扇紧闭的木门后，是生他养他的娘。真要走到那一步？他不敢想，脊梁骨怕是要被村里人戳断。
王娟却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。苏笑笑的心声像一道惊雷，劈开了她被“孝道”和“忍耐”捆缚多年的混沌。是啊，尊严！她凭什么要在自己家里活得像条影子？凭什么女儿要为一口吃的看人脸色？
“分家……或许真的行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，在林国栋和林伟业心里激起层层涟漪。
林国栋猛地看向她，眼睛里满是震惊：“娟儿，你……你说啥？那可是我娘！”
“是娘，也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。”王娟的目光落在怀里的苏笑笑脸上，小家伙不知何时止住了抽噎，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，眼神里带着点与年龄不符的鼓励。
【就是！讲孝道也得看值不值得！】苏笑笑的心声适时响起，【她要是真心疼你，能眼睁睁看着亲孙女挨饿？我看她就是把你当养老的工具，把我当眼中钉！】
林国栋被这话戳得心头一颤。他想起小时候娘把唯一的白面馒头塞给他，想起自己赌输钱时娘一边骂他一边偷偷塞钱……可那些温暖，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刻薄？是娘变了，还是他错了？
“可……可分家了咱去哪住？吃啥？”林国栋的声音带着惶恐，他这辈子没离开过这个家，像只被圈养惯了的鸡，突然要被扔到野地里，只剩下茫然。
“去牛棚住。”王娟说得干脆，“牛棚虽然破，好歹能遮风挡雨。吃的……笑笑说了，后山有野菜，溪里有鱼虾，总能想出办法。”
林伟业猛地站起来：“我去修牛棚！我会钉钉子！上次爹修鸡窝，我帮过忙！”他眼里的惶恐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兴奋取代，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，突然看到了笼外的天空。
【二哥给力！】苏笑笑的心声带着雀跃，【牛棚旁边有棵老槐树，夏天能遮凉，冬天……冬天咱多捡点柴火，肯定冻不着。】
林国栋看着儿子眼里的光，又看看王娟脸上从未有过的坚定，心里那杆秤开始倾斜。他攥紧了那两毛工钱，指腹被粗糙的纸币磨得发疼——这是他靠力气挣来的，不是赌桌上赢的，攥在手里格外踏实。
“山货……真的会涨价？”他哑着嗓子问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王娟愣了一下，随即想起苏笑笑的话，重重点头：“会的，笑笑说会，就一定能。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相信一个婴儿的话，可此刻，这信念比什么都重要。
林国栋盯着地面，灶膛里的余烬渐渐暗下去，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。良久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猛地一拍大腿：“干了！分就分！总不能真让笑笑饿死！”
这句话说出口，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，连呼吸都顺畅了些。
王娟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像蒙尘的星星突然被擦亮。她走上前，轻轻握住林国栋的手，他的手心全是汗，却滚烫得惊人。
“谢谢你，国栋。”
林国栋的脸有点红，别过脸去挠了挠头：“谢啥……本来就是我没本事，让你们娘俩受委屈了。”
林伟业看着爹娘相握的手，突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他冲到门口，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，大声喊：“我去挖野菜！现在就去！”
【带上筐！西边山坡的荠菜最肥！记得多拔点，晚上煮野菜粥！】苏笑笑的心声在他身后喊。
林伟业头也不回地应着：“知道啦！”他的脚步声像轻快的鼓点，消失在院门外。
屋里只剩下王娟和林国栋，还有怀里的苏笑笑。灶台上的玉米粥彻底凉透了，可谁也没觉得冷。
东厢房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，张婆子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，却没出声。显然，刚才的话她全听见了。
王娟看了眼那道缝，没说话，只是把苏笑笑抱得更紧了些。林国栋也看到了，他深吸一口气，终究没像往常那样过去讨好，只是默默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。
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，映得两人脸上暖融融的。
苏笑笑打了个哈欠，小脑袋往王娟怀里钻了钻。【总算没白饿这顿……】她的心声带着点疲惫，却满是轻快，【妈，爹，以后咱就靠自己啦。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。】
王娟低头吻了吻女儿的发顶，眼眶有点热。是啊，靠自己。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，只要一家人拧成一股绳，就没有过不去的坎。
林国栋看着跳动的火苗，又看看妻女依偎的身影，突然觉得，这个家，好像从未像现在这样完整过。他拿起墙角的扁担，掂量了一下，心里默默盘算着——明天除了去老王家扛木头，回来时得绕到后山看看，能不能先砍点柴，把牛棚修起来。
窗外的日头慢慢沉下去，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。西厢房里，柴火“噼啪”作响，映着三张不再惶恐的脸。
分家的念头像一颗种子，在被逼到绝境的土壤里，悄然发了芽。它带着危险，带着未知，却也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生机。
这场因一口粮食引发的风暴，终究没有掀翻这个家，却在裂缝里，照进了一束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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