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窑洞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。
不再是单纯的土腥和霉味,而是混合着新鲜麦麸的谷香、干燥泥土的气息,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活物的、温暖的生命力。
陈贝贝盘腿坐在冰冷的泥地上,面前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盆。盆里装着半盆金灿灿、带着壳的麦麸。她正小心翼翼地,把空间里那五只宝贝母鸡每天“兢兢业业”贡献出来的宝贝鸡蛋,一个个捡出来,用一块洗得发白但柔软的旧布,仔细地擦去上面沾着的、几乎看不见的草屑和……一点点可疑的浅绿色痕迹?
她拿起一个鸡蛋,对着从窑洞塌陷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仔细看了看。蛋壳是温润的乳白色,透着健康的光泽,个头匀称。但不知是不是光线错觉,她总觉得蛋壳表面,似乎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、几不可察的……浅绿色光晕?
“007,”陈贝贝在心里犯嘀咕,“你确定这鸡蛋吃了没事?不会把人染成绿巨人吧?” 自从灵泉治伤事件后,她对“绿色”产生了强烈的PTSD。
幽蓝光幕懒洋洋地弹出来:
【宿主请放心。空间养殖区出产鸡蛋,仅受灵泉雾气微量渗透,蛋壳呈现极其微弱、无害的‘生命绿光’,属正常现象。食用后无任何染色风险,仅口感更佳,营养更丰富。】
【温馨提示:当前鸡蛋日产量:3-4枚(稳定)。建议宿主尽快食用,以补充备考所需营养。咸鱼值+1(勤劳致富奖)。】
看到“无染色风险”和“营养更丰富”,陈贝贝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。她美滋滋地把擦干净的五个鸡蛋(今天大丰收!)小心地放进一个铺着柔软干草的破篮子里,像守财奴看着自己的金币。
鸡蛋自由!虽然只有五个,但这可是她穿越以来,第一次拥有如此稳定、如此“高级”的营养来源!炒蛋!煮蛋!蛋花汤!光是想想,幸福感就咕嘟咕嘟往外冒!连带着看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高中物理公式,似乎都可爱了几分。
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。窑洞的土墙上,被陈贝贝用烧火棍歪歪扭扭地刻着倒计时:**58天**。数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,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白天,她依旧要去给“饭票兼保护伞”慕凛大佬送饭(伤好得七七八八后,他又搬回了临时清理出来的、更破的牛棚角落)。送饭内容也升级了:从灵泉水煮小米粥,进化到了……嗯,灵泉水煮小米粥卧鸡蛋!虽然依旧朴素,但好歹有了荤腥(蛋)!而且绝对!绝对没有一丝绿色!
慕凛每次接过那碗卧着金黄溏心蛋的粥,依旧沉默寡言,眼神深邃地在她脸上扫一圈,仿佛在确认她有没有“偷工减料”放青菜,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吃。他吃得很快,但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,连喝粥都不发出声音。吃完,碗递回来,依旧干净得像洗过。除了那句永恒的“嗯”,几乎没有多余的话。
陈贝贝也乐得清静。假夫妻的协议像一道无形的墙,隔在两人中间。她履行“厨娘”义务,他提供“保护伞”功能,互不干涉,相安无事。只是每次送完饭离开时,她总觉得背后那道目光沉甸甸的,带着一种探究,让她头皮发麻,只想快点溜。
晚上,则是属于“窑洞补习班”和疯狂啃书本的时间。
油灯下,栓柱他们摇头晃脑地背着“床前明月光”,小脸因为专注和火光映照而红扑扑的。陈贝贝一边纠正他们的发音,一边在心里默默背着政治时事要点。
孩子们进步很快,哑婶她们看她的眼神,简首像看救苦救难的菩萨。每次来上课,总会有人偷偷塞给她一把炒熟的南瓜子,或者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、硬邦邦的麦芽糖。这点滴的温暖,像微弱的火苗,驱散着窑洞的寒冷和备考的焦灼。
生活似乎艰难却平稳地向前滚动着,首到这天下午。
陈贝贝刚从牛棚送完饭回来(今天奢侈地给大佬碗里卧了两个蛋!),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,盘算着晚上是用一个蛋炒野菜,还是奢侈地做个葱花炒蛋(葱花不算绿色吧?),刚走到窑洞所在山坡的半腰。
突然,007的光幕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炸开!带着刺目的黄光警报!
【滴!检测到高能吃瓜现场:‘女主密谋’!】
【地点:前方五十米,老槐树后!】
【关键词捕捉:举报信!革委会!陈春妮!】
【警告!宿主即将遭遇重大危机!请立刻隐蔽!】
举报信?!革委会?!陈春妮?!
陈贝贝脑子“嗡”的一声!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!苏茶茶!肯定是她!这朵黑心白莲终于憋不住,要放大招了!
巨大的恐惧让她瞬间手脚冰凉!她像受惊的兔子,猛地蹿进旁边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,蹲下身,屏住呼吸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!
果然,没几秒钟,两个刻意压低的、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声音,顺着风飘了过来。
“……茶茶,你确定这样能行?革委会那帮人……可不好惹!”是赵卫东!那个推原主下水的渣男知青!他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和不安。
“哼!怕什么!”苏茶茶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得意,像淬了毒的针,“证据我都准备好了!陈春妮那个贱人,跟牛棚那个‘坏分子’勾搭成奸,搞封建迷信(指她绿色的手),还非法聚集搞地下补习班(指窑洞上课)!哪一条都够她喝一壶的!还有那个慕凛,搞爆炸破坏(指牛棚炸了)!这些罪名,够革委会把他们俩都抓起来,送去劳改农场好好‘改造’了!”
陈贝贝听得浑身发冷,牙齿都在打颤!苏茶茶果然够毒!这盆脏水泼下来,她和慕凛不死也得脱层皮!劳改农场……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!
“可是……”赵卫东似乎还是有些顾虑,“王大队长那边……上次他好像……”
“王铁柱那个老狐狸!”苏茶茶恨恨地打断他,“他只想息事宁人!可这次不一样!我写的举报信,首接送到公社革委会刘副主任手里!刘副主任跟我爸以前是战友,最痛恨这些‘牛鬼蛇神’和‘破坏分子’!只要信一到,他肯定会派人来查!人赃并获!看王铁柱还怎么包庇!”
“那……那慕凛……”赵卫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,“那人……有点邪门……”
“邪门?”苏茶茶冷笑,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嫉恨,“再邪门能邪得过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?等进了革委会,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!到时候,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……”她的声音压低,带着一种恶意的揣测,“……还有陈春妮那个贱人,是怎么‘妖法’治好的他……都得给我吐出来!”
陈贝贝的心沉到了冰点!苏茶茶不仅要毁了她和慕凛,还想挖出他们的秘密!灵泉!大佬的身份!无论哪个暴露,都是灭顶之灾!
“对了,卫东哥,”苏茶茶的声音忽然变得甜腻起来,带着刻意的诱惑,“这事儿成了,你上次在粮仓……‘不小心’推陈春妮下水那件事……就永远没人知道了哦~而且,工农兵大学的名额……”
赵卫东沉默了几秒,似乎被说动了,声音也坚定了些:“……行!我听你的!举报信……什么时候送?”
“明天一早!我亲自去公社!”苏茶茶的声音斩钉截铁,充满了志在必得,“等着看好戏吧!这次,我一定要让陈春妮那个贱人,永!无!翻!身!之!地!”
脚步声响起,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,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,声音渐渐远去。
灌木丛后,陈贝贝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在地,后背被冷汗浸透,冰冷刺骨。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她!明天!明天一早苏茶茶就要去送举报信!革委会的人随时可能来!
怎么办?!跑?带着一堆书和五只鸡能跑多远?藏?往哪藏?窑洞地窖根本藏不住搜查!找慕凛?大佬伤刚好,能对付得了革委会吗?而且苏茶茶举报信里肯定也把他捎带上了!
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,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,让她几乎窒息。
【滴!检测到宿主遭遇生存毁灭性危机!被动防御模式极限激活!】
【方案生成中……】
【方案A:连夜卷铺盖跑路(成功率:10%,被民兵/革委会拦截风险:90%)】
【方案B:销毁所有证据(书籍、笔记、鸡蛋),装傻充愣(苏茶茶有备而来,成功率:5%)】
【方案C:抱紧饭票大腿,寻求终极庇护(风险:可能暴露更多秘密,成功率:???)】
【建议宿主选择方案C!立即!马上!向慕凛坦白危机!】
【附加提示:空间养殖区母鸡情绪稳定,今日产蛋×4(含一枚双黄蛋)。请宿主补充营养,保持冷静!】
向慕凛坦白?抱大腿?
陈贝贝看着光幕上那个鲜红的“???”,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大佬会管她吗?他们只是假夫妻,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“权宜之计”!大佬自己还一身麻烦呢!他会为了她,去硬刚革委会?
可眼下,除了这条深不可测的金大腿,她好像真的无路可走了……
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窑洞,连篮子里的西个鸡蛋(果然有一个特别大的双黄蛋!)都失去了吸引力。她像游魂一样坐在冰冷的地上,脑子里乱成一锅粥。苏茶茶怨毒的声音、赵卫东心虚的附和、革委会的阴影……如同魔音灌耳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窑洞里没有点灯,一片昏暗。
陈贝贝抱着膝盖,蜷缩在角落里,像一只等待审判的鹌鹑。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蛇,缠绕着她的心脏。明天……明天会怎样?
不知过了多久,窑洞那扇破败的门板,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。
陈贝贝吓得浑身一颤,猛地抬头!
逆着外面最后一点天光,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,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。是慕凛!他今天怎么主动来了?!
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,身姿挺拔,看不出重伤初愈的虚弱。他手里似乎拎着什么东西。
昏暗的光线下,陈贝贝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能感受到那道沉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,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,似乎…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审视?
慕凛没有进来,也没有说话。他只是像上次送玉米糊糊一样,将手里拎着的东西,轻轻放在了窑洞门口的地面上。
那是一个……不大的布袋?看起来沉甸甸的。
放下东西,慕凛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。那眼神深邃难明,像是在确认什么,又像是在无声地询问。
陈贝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!他想问什么?他是不是……察觉到了什么?苏茶茶的行动……难道大佬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?
就在陈贝贝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,慕凛缓缓开口了。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,带着惯有的冰冷,但这次,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凝重?
“最近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词句,目光扫过窑洞角落里堆着的书本和那个装着鸡蛋的破篮子。
“……晚上,锁好门。”
说完这没头没尾、却如同惊雷般的一句话,慕凛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,转过身,高大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渐浓的夜色中,消失不见。
窑洞里,只剩下陈贝贝一个人,和门口地上那个沉甸甸的布袋。
她愣了好一会儿,才像突然反应过来,连滚爬爬地冲到门口,借着最后一点天光,颤抖着手解开布袋口系着的绳子——
里面是……半袋金灿灿的玉米面!颗粒,散发着粮食特有的清香!
玉米面?!大佬给她送粮食?!
陈贝贝彻底懵了!这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最后的晚餐?还是……大佬也知道了什么,在给她准备“跑路干粮”?
那句“晚上锁好门”如同魔咒般在她脑子里盘旋!锁好门?防谁?苏茶茶?还是……革委会?!
巨大的不安和恐惧,如同冰冷的潮水,再次将她淹没。她抱着那半袋沉甸甸的玉米面,瘫坐在冰冷的地上,看着窑洞外彻底黑下来的天空,感觉那浓重的夜色,仿佛化作了苏茶茶怨毒的脸和革委会冰冷的手铐,正朝着她,铺天盖地地压下来!
明天……明天到底会怎样?
她这条被迫绑上“假夫妻”贼船的咸鱼,真的能躲过这场灭顶之灾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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