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在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上凝成水珠，顺着“金融区”的标牌蜿蜒而下，像行洇湿的墨字。林小沐把《政治经济学》按在窗台上，试图让书页里的褶皱舒展——那道折痕是昨天叶梓婧“不小心”坐在书上留下的，边缘还沾着点酒红色的发丝。
“小沐，这里！”赵小薇的声音从阅览区传来，她身边的空位上放着本《时尚杂志》，封面女明星的项链和叶梓婧那条珍珠链惊人地相似。“梓婧姐让我帮你占的座，说你喜欢靠窗的。”
林小沐的指尖在书脊上顿了顿。那个位置确实是她常坐的，阳光能刚好落在摊开的笔记上，像盏天然的台灯。但此刻，空位旁的插座上插着叶梓婧的充电宝，数据线在桌面上绕出复杂的结，像张无形的网。
“谢谢，我换个地方。”她转身走向最角落的位置，那里的日光灯管有点接触不良，忽明忽暗的光线刚好能遮住她笔记本上的字迹——上面记着叶梓婧这两周的行踪，包括她周三下午没去上《微积分》，却出现在校门口的咖啡馆。
赵小薇的声音追过来：“梓婧姐说，下午江浩龙要请我们看电影，庆祝他篮球赛赢了。”她的语气里带着刻意的雀跃，像在展示某种特权，“他还说，要开车来接我们呢。”
周围几个女生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，带着羡慕的探究。林小沐翻书的动作没停，《政治经济学》的某页上印着“阶层固化”西个字，不知被谁用红笔圈了圈，笔尖戳破纸页的力度透过纸背都能感受到。
下午的《微观经济学》课上，叶梓婧的手机在桌洞里震动不停。她没避讳前排的林小沐，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回复，锁屏时弹出的消息预览里，“江浩龙”三个字后面跟着串撒娇的表情包。
“不好意思，”她把手机塞进帆布包，拉链拉到一半时，故意让包口对着林小沐——里面露出半截篮球赛事门票，VIP区的烫金字样在阳光下闪得刺眼，“校队送的票，据说很难抢。”
林小沐的笔尖在笔记上划出道歪线。PPT上正放映着“资源分配模型”，教授的声音像台老旧的录音机：“稀缺性决定了竞争的必然性……”她忽然抬头，正好撞见叶梓婧往江浩龙的方向递眼神——那个体育生正把瓶冰镇可乐往她桌肚里塞，瓶身的水珠滴在叶梓婧的白裙子上，洇出朵深色的花。
“谢谢。”叶梓婧的笑声比汽水的气泡还甜，“不过我更喜欢喝矿泉水。”她说着，从包里掏出瓶最廉价的纯净水，标签上的零售价“1元”像枚印章，盖在江浩龙那瓶进口可乐旁边。
这个对比像根细针，轻轻刺在周围人的心上。林小沐看见后排女生们交换的眼神，带着“原来校花这么接地气”的恍然，却没人注意到叶梓婧桌肚里的矿泉水瓶底，贴着张撕掉一半的高级餐厅标签。
下课铃响时，江浩龙的身影己经出现在教学楼门口。他穿着件限量款运动外套，手里把玩着车钥匙，银色的奔驰标志在人群里像块磁铁。叶梓婧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，等林小沐走到楼梯口，才拉着赵小薇追上去。
“小沐，不等你了哦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笑意，发尾扫过江浩龙伸出的手臂，“浩龙说电影要开场了。”
江浩龙顺势帮她拎起帆布包，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：“下次再请你，林同学？”他的目光在林小沐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停留了半秒，语气里的客套像层薄冰。
“不了，谢谢。”林小沐的声音比石阶还凉，“我晚上要去做家教。”
这句话像粒投入热油的水，瞬间炸出微妙的沉默。赵小薇的嘴角撇了撇，想说什么却被叶梓婧用眼神制止。叶梓婧的笑容恰到好处：“勤工俭学很辛苦吧？需要帮忙的话跟我说，江浩龙认识很多家教中介。”
她刻意把“江浩龙”三个字说得很重，像在强调某种阶层优势。江浩龙果然接话：“是啊，我妈公司就有需求，薪资很高的。”
林小沐没接话，转身往校门外走。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贴在斑驳的柏油路上，像条倔强的墨痕。她听见身后叶梓婧的笑声被风吹过来，混着汽车发动的引擎声，在空气里洇出层透明的油膜。
家教的小孩家住在老城区，楼道里的灯泡忽明忽暗，墙壁上布满孩童的涂鸦。林小沐掏出钥匙开门时，手机忽然震动了下——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，照片里是叶梓婧和江浩龙在电影院的合影，两人的头靠得很近，叶梓婧的珍珠链搭在江浩龙的手背上，像枚精致的印章。
发件人备注是“匿名”，但她认得这个号码——上周在学生会办公室，王啸坤的秘书用这个号码发过复试通知。
小孩的妈妈端来水果时，看见林小沐的笔记本摊在桌上，某页写着“叶梓婧”的名字，旁边画着个问号，问号的末端拖着条细长的线，缠向“王啸坤”三个字。“林老师，你不舒服吗？”
“没事。”她合上笔记本，封面的磨损处露出里面的硬壳，是本旧版的《资本论》，扉页上的签名被磨得模糊，只能看清“赠小沐”三个字，钢笔字迹遒劲有力，像谁在纸上刻下的誓言。
离开老城区时，夜市的霓虹灯己经亮了。林小沐站在公交站台，看见江浩龙的奔驰车从远处驶过，车窗里隐约能看见叶梓婧的侧脸，珍珠链在夜色里闪着冷光。公交车进站的瞬间，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下。
这次是条短信：“叶梓婧的帆布包，是去年限量款，售价两万三。——匿名”
车窗外的霓虹在林小沐脸上明明灭灭，像幅流动的阶层图谱。她摸出笔记本，在“叶梓婧”的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衣标，笔尖刺破纸页的力度，让那道痕迹像枚永不褪色的水印，烙在看似平整的纸面上。
夜风掀起笔记本的纸页，某张夹在里面的旧照片露了出来——年幼的林小沐站在图书馆前，身边的男人穿着白衬衫，手里拿着本《资本论》，笑容温和得像今天图书馆的阳光。照片边缘有行小字：“规则之上，应有公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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