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融讲座的报告厅里，空气像被压缩的海绵，挤满了西装与校服的混合气息。叶梓婧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，帆布包放在腿上，里面的录音笔正安静运转，笔尖在笔记本上划过的轨迹，像条追踪猎物的蛇。
讲台上，特邀嘉宾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震颤着：“……衍生品市场的风险控制，本质是对人性贪婪的约束。”叶梓婧忽然抬头，目光越过人群，落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——王啸坤正用指尖轻点桌面，深灰西装的袖口露出半截百达翡丽，表盘的反光在她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星。
“梓婧姐，你看林小沐。”赵小薇的气息拂过耳畔，她的手指往斜前方戳了戳，林小沐正坐在第一排，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，钢笔在“监管漏洞”西个字下画了道加粗的横线，“她刚才跟李教授说，想借去年的课题报告看看。”
叶梓婧的笔尖在“王啸坤”三个字旁画了个圈：“知道了。”她从包里掏出支薄荷糖，剥开糖纸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，“等下讲座结束，你去帮我借本《金融史》，就说……我想研究下2008年次贷危机的案例。”
这个指令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，赵小薇的眼睛亮了亮：“好！”她起身时，叶梓婧故意让包带勾住她的袖口，露出手腕上的红痕——是昨天帮王明轩搬服务器时蹭到的，结痂的伤口像个隐秘的勋章。
中场休息时，叶梓婧借口去洗手间，在走廊拐角撞见了江浩龙。他穿着篮球队的训练服，怀里抱着瓶冰镇可乐，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：“我跟队长请假来的，他说这个讲座对申请体育奖学金有帮助。”他把可乐往她手里塞，瓶身的水珠滴在她的白裙子上，洇出朵深色的花，“你要喝吗？刚买的。”
“不了，谢谢。”叶梓婧的指尖在瓶盖上轻轻一旋，没打开，“我等下要去请教李教授问题，你……”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，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像层薄雾，“你能不能帮我个忙？把这个交给王主席的助理。”
她从包里掏出个信封，厚度恰好能让人联想到现金。江浩龙的眼睛瞪得圆圆的：“这是……”
“别问。”叶梓婧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，像枚盖章的印，“就说是学生会的活动经费明细，他知道是什么意思。”
江浩龙攥着信封跑远时，叶梓婧靠在走廊的雕花栏杆上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报告厅门口。王啸坤的助理恰好从洗手间出来，目光在她白裙子上的水渍处顿了顿，嘴角噙着抹了然的笑，像在验证某种猜想。
讲座后半段，叶梓婧忽然举起手。银质手链在灯光下划出道冷弧：“老师，您刚才提到的CDS产品，在2008年危机中扮演的角色，是否与监管层的纵容有关？”她的声音清亮得像破冰的水，“就像……某些校园社团的资金漏洞，明明有预警，却因为权力干预而被掩盖。”
全场瞬间安静。林小沐猛地回头，镜片后的目光像枚精准的箭，射向叶梓婧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困惑。特邀嘉宾的脸色有些僵硬：“这位同学的比喻……很有意思。”
叶梓婧起身时，故意让白裙子的裙摆扫过椅子腿，发出轻微的声响：“我只是觉得，规则的制定者如果成为破坏者，比市场本身的贪婪更可怕。”她的目光越过人群，与最后一排的王啸坤撞个正着，对方朝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，像在棋盘上落下无声的一子。
讲座结束后，叶梓婧被李清宇叫到讲台边。他的手指在她的笔记本上停留了两秒：“你的观点很尖锐，有兴趣参与我的课题研究吗？”他递来张名片，背面用钢笔写着邮箱地址，“把你的案例分析发过来看看。”
“谢谢李教授。”叶梓婧接过名片时，指腹故意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擦，像片羽毛掠过湖面，“就是……我手头的资料不太全，可能需要参考下去年的课题报告。”
李清宇的镜片闪过道光：“林小沐刚借走，你可以跟她商量下。”他转身时，叶梓婧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会议议程，其中“王啸坤”的名字旁，用红笔标了个星号。
走出报告厅时，夕阳正把行政楼的玻璃幕墙染成金红色。王啸坤的宾利停在香樟树下，助理站在车旁，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——正是江浩龙转交的那个。“王总说，”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，“你的案例分析如果需要数据支持，可以联系他的私人顾问。”
叶梓婧的指尖在信封上捏出道折痕：“替我谢谢王总。”她转身时，看见林小沐抱着摞书从图书馆出来，其中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，印着“2023年金融课题报告”的字样，边角己经被翻得起了毛。
“叶同学。”林小沐的声音比落在车顶的夕阳还凉，“听说你也想借课题报告？不巧，李教授说这是内部资料，不外借。”她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划过，指甲修剪得圆润，却像藏着无形的刃。
“没关系。”叶梓婧的笑比晚风还轻，“我己经找到更合适的参考案例了。”她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信封，厚度透过薄薄的纸页清晰可见，“比如，某些企业的赞助合同，里面的附加条款比课题报告有趣多了。”
林小沐的脸色瞬间白了。叶梓婧没回头，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锐利的目光，像把出鞘的剑，却被无形的网困住，动弹不得。
回到宿舍时，赵小薇正对着电脑屏幕叹气，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新帖：“惊！某新生借课题报告被拒，竟另辟蹊径获企业内部数据”，发帖人匿名，配图是张模糊的侧影，白裙子在夕阳下泛着光。
“王明轩发的？”叶梓婧把牛皮纸信封塞进抽屉，锁扣“咔嗒”一声合上时，窗外的桂花香忽然变得浓郁起来。
赵小薇点点头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：“他说，林小沐刚在下面回了帖，说‘学术研究应坚守底线’。”
叶梓婧走到窗前，看着林小沐的身影出现在宿舍楼门口，手里攥着手机，屏幕亮得像颗孤星。“让王明轩把帖子顶上去。”她的声音比月光还淡，“再加点料——就说，某学霸为借资料，深夜拜访教授办公室。”
夜色渐浓，叶梓婧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。是王啸坤的微信：“顾问说可以提供2008年的原始数据，明天上午十点，在校门口的咖啡馆见？”
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，忽然想起武则天的《臣轨》里有句话：“知进而不知退，知存而不知亡，知得而不知丧。”指尖在“好”字上悬了许久，最终还是删掉，换成了：“抱歉王总，明天要帮同学补习补考内容，下次吧。”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，窗外的桂花树影晃了晃，像有谁在暗处窥伺。叶梓婧关掉手机屏幕，黑暗中，那支录音笔在帆布包里闪着微弱的光，像颗正在酝酿风暴的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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