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8宿舍的日光灯管开始老化，发出嗡嗡的低鸣，将叶梓婧的影子投在衣柜门上，像幅被揉皱又展平的肖像。她正用镊子夹着张全息贴纸，小心翼翼地贴在笔记本电脑的外壳上——图案是片羽毛，与王啸坤上周送来的钢笔笔帽上的浮雕一模一样，只是颜色换成了更显凌厉的银灰。
“梓婧，学生会的报销单签好了吗？”赵小薇的声音带着怯意，指尖在报销单边缘捻出细小的褶皱。最上面那张“购买实验耗材”的单据金额，恰好是王啸坤公司上周赞助学生会的款项零头，“李主席说今天下午就要交。”
叶梓婧的镊子顿了顿，贴纸边缘个极小的角，像片即将脱落的鳞。“急什么？”她转过身，阳光透过纱窗在脸上织出金网，“王学长的秘书刚才还发消息，说赞助款有笔附加预算，正好够我们宿舍换台新洗衣机。”她的目光扫过赵小薇手里的单据，在“经办人”一栏的签名处停留——林小沐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，与报销单上模糊的财务章形成鲜明对比。
走廊里传来脚步声，林小沐抱着刚取的快递回来，纸箱上印着“金融出版社”的logo。她将箱子放在桌上时，透明胶带撕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，“我的《计量经济学进阶》到了，”她瞥了眼叶梓婧的电脑，贴纸的银灰羽毛在光线下泛着冷光，“上周在图书馆看到第三版新增了‘模型’章节，好像和你的建模比赛主题相关。”
叶梓婧突然笑了，合上笔记本的动作带着刻意的优雅。“是吗？”她走到林小沐的纸箱旁，指尖在“出版社赠阅”的印章上轻轻点了点，“李教授说这类书理论性太强，不如首接看他的手稿来得实用。”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，却在纸箱上留下道极浅的压痕——与林小沐那本《金融建模规范》封面上的划痕形状相同。
赵小薇的手机突然震动，屏幕亮起时露出王明轩的消息：“论坛上的匿名帖IP查出来了，是学生会办公室的公共终端，昨天下午三点有人用过。”她慌忙按灭屏幕，指腹在报销单上洇出个浅痕，恰好落在“实验耗材”的“材”字最后一笔上。
叶梓婧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，落在那道水痕上。“小薇，你脸色怎么这么差？”她抽出张湿巾递过去，包装上的樱花图案与赵小薇保温杯上的一模一样，“是不是王明轩又跟你说什么了？”
“没、没有。”赵小薇的耳尖发红，湿巾在掌心攥成一团。她想起今早王明轩发来的截图：学生会办公室的监控画面里，叶梓婧正用那台公共终端浏览校园论坛，屏幕上的匿名发帖框半开着，时间戳与那篇攻击林小沐的帖子发布时间完全吻合。
林小沐突然拆开纸箱，新书的油墨味混着金桂香漫开来。她翻到“模型”章节，某页夹着的便签上有行清秀的字迹：“警惕数据来源的隐性授权”，旁边画着个简单的天平，左端是“学术诚信”，右端是“资源置换”，天平的支点被圈了个红圈——像叶梓婧那枚羽毛贴纸的角。
“对了，”林小沐的声音很轻，却像羽毛拂过绷紧的弦，“昨天在金融实验室，我看到李教授给你发的邮件，标题是‘补充数据’，附件大小恰好是1.44GB——和他去年发表的那篇论文压缩包一样大。”
叶梓婧的呼吸骤然停滞，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口吹出的风带着凉意，吹得那张羽毛贴纸又些。“教授只是怕我建模数据不够，”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贴纸边缘，“不像某些人，只会死啃书本上的死规矩。”
宿舍门被推开，江浩龙探进头来，运动服上还沾着草屑。“梓婧，李教授让你去趟办公室，”他的目光在林小沐的新书上扫过，像只被惊动的鹿，“他说你的模型缺个‘市场验证案例’，正好王学长的公司有最新数据。”
叶梓婧抓起包的瞬间，笔记本电脑滑落在地，羽毛贴纸彻底脱落，露出底下覆盖的另一张贴纸——是片樱花，与赵小薇保温杯上的图案一模一样，只是颜色己经褪成浅粉。“看来有些东西藏不住了。”林小沐弯腰去捡电脑，指尖在那片樱花贴纸上轻轻一触，像触碰某个易碎的秘密。
赵小薇的手机再次震动，这次她没来得及按灭，屏幕上王明轩的消息赫然可见：“学生会办公室的监控拍到叶梓婧删除了操作记录，但我恢复了缓存——她还登录过你的校园网账号。”
叶梓婧的脚步顿在门口，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，像条即将断裂的线。“小薇，”她的声音突然转冷，像结了层薄冰，“报销单你替我交吧，记得把那笔附加预算的申请一起递上去。”她转身时，包上的金属链坠扫过门框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像某种信号。
林小沐看着那片脱落的羽毛贴纸，背面还粘着少量胶痕，隐约能辨认出被覆盖的樱花轮廓。“赵小薇，”她将贴纸放在桌上，两张图案在阳光下形成奇妙的重叠，“你觉得，为什么同样的图案，有人要特意换成更锋利的版本？”
赵小薇的指尖在报销单上划出道深痕，将“实验耗材”西个字拦腰切断。她突然想起王明轩说过的话：“镜像总会有破绽，就在最像的地方。”比如叶梓婧模仿林小沐的笔记签名时，总会在“沐”字的三点水上多添个弯钩；比如她给王啸坤发的消息，语气里的柔弱与对她们说话时的锐利，像枚硬币的两面。
走廊里传来叶梓婧和江浩龙的笑声，渐行渐远。林小沐翻开那本《计量经济学进阶》，“模型”章节的空白处，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写了行小字：“当数据来源不可证，所有的精准预测都是镜中幻影。”字迹很淡，却带着熟悉的力度——与李清宇教授在她实验报告上的批注笔迹，有着难以察觉的相似。
赵小薇突然抓起报销单，最下面那张被压着的“打印费”单据上，收款方的店名模糊难辨，却能看出与叶梓婧常去的那家复印店招牌上的艺术字一致。她的手机又震了下，王明轩发来张截图：叶梓婧的校园卡消费记录显示，昨天下午三点，她在学生会办公室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过罐咖啡——正是匿名帖发布的时间。
日光灯管的嗡鸣突然变调，像根即将绷断的弦。林小沐看着赵小薇慌乱的侧脸，注意到她银手链的链扣松了，“Z”字吊坠在阳光中晃出细碎的光斑，像片正在融化的雪花。而叶梓婧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外壳上，脱落的羽毛贴纸底下，樱花图案的某个花瓣缺了角——与王啸坤钢笔笔帽上的浮雕唯一不同的地方，终于暴露在光线下。
金桂花瓣又从窗外飘进来，粘在那片脱落的贴纸上。林小沐突然想起今早辅导员说的话：“王啸坤的秘书来核实赞助款使用情况，特别问起为什么学生会的采购清单，和叶梓婧的网购记录高度重合。”她的指尖在“模型”那行小字上轻轻划过，铅笔的痕迹在阳光下泛着银辉，像条隐藏的线索，正慢慢浮出水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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