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第一场薄霜，悄无声息地落满了掖庭宫的琉璃瓦。
浣衣局的清晨，寒气比往日更甚。
院子中央的青石板上，结了一层滑溜溜的薄冰。
阿瑶提着一桶井水，小心翼翼地走着，每一步都踩得极稳。
忽然，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。
两个小太监推着一辆独轮车走了进来，车上载着几个用明黄色绸布包裹的木箱。
管事孙嬷嬷一看到那明黄色的绸布，脸上的横肉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容，快步迎了上去。
“呦，是两位小哥来了。”
“这是哪位主子娘娘的衣物，劳动二位亲自送来。”
领头的小太监捏着鼻子，一脸嫌恶地扫视着这个潮湿的院子。
“别废话了。”
“这是新晋的几位采女和答应的冬衣。”
“皇上念她们初入宫闱，特意从内务府拨了一批上好的云锦料子。”
“只是这料子娇贵，在尚服局赶制的时候，不小心沾染了些许墨渍。”
“你们浣衣局，务必在三日之内，将这些污渍处理干净。”
“记住了，若是伤了料子分毫，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小太监说完，便将木箱重重地扔在地上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孙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她上前打开一个木箱，一股名贵香料和丝绸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箱子里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件颜色娇嫩的云锦冬衣。
只是在那光华流转的锦缎上，几滴漆黑的墨点，显得格外刺眼。
云锦。
那是最金贵不过的料子，薄如蝉翼，灿若云霞。
别说用棒槌捶打，就是寻常的皂角水，都能让它失去原有的光泽。
更何况，那还是最难清洗的墨渍。
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所有的宫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，远远地看着那几个木箱，像是在看什么烫手的烙铁。
谁都知道，这是个吃力不討好的差事。
洗好了，是你的本分，不会有任何奖赏。
洗坏了，那可是损伤了宫中嫔妃的衣物，轻则一顿板子，重则被赶去辛者库，永无出头之日。
孙嬷嬷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。
她自己也不敢轻易碰这几件衣服。
她的目光在院子里的一众宫女脸上扫来扫去，被她看到的人，都纷纷低下头，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。
春桃悄悄拉了拉阿瑶的衣袖，对着她摇了摇头，示意她千万不要出头。
就在孙嬷嬷急得满头大汗，准备硬着头皮指派人手时，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嬷嬷，让奴婢试试吧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。
是阿瑶。
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，脸上没有丝毫畏惧，眼神平静得像一汪古井。
孙嬷嬷愣了一下，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怀疑。
“你？”
“你可知道，这要是洗坏了，是什么下场？”
阿瑶福了福身子。
“奴婢知道。”
“但总要有人去做的。”
“若是嬷嬷信得过奴婢，便将这活计交给奴婢吧。”
“若是出了差错，一切后果由奴婢一人承担。”
她的话，说得斩钉截铁。
孙嬷嬷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眼睛，不知为何，心中的烦躁竟平复了几分。
她如今也是别无他法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
“好。”
“既然你主动请缨，那这差事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若是办好了，我自会在刘总管面前为你美言几句。”
“若是办砸了，哼，你自己知道后果。”
阿瑶没有再多说，只是默默地将那几个木箱，搬到了院子一个最僻静，也是最干净的角落。
春桃一脸担忧地跟了过来。
“阿瑶，你疯了？”
“这云锦哪里是我们能碰的。”
“万一……”
阿瑶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。
“放心吧，我有些分寸。”
她没有立刻开始清洗，而是先将那些衣物一件件小心翼翼地取出来，平铺在干净的案板上。
她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丝滑的锦缎，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处墨渍的形态和渗透程度。
然后，她开出了一张单子，交给了孙嬷嬷。
单子上的东西，都十分古怪。
不是皂角，也不是胰子，而是一些诸如凤仙花，白芷，还有灶台下最不起眼的草木灰。
孙嬷嬷虽然心存疑虑，但还是命人将这些东西都找了来。
阿瑶将凤仙花的花瓣捣碎，取其汁液。
又将白芷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。
她将这两样东西，与少量的草木灰混合在一起，加入温水，仔细地调和成一种淡红色的、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糊状物。
这些，都是她幼时，跟在精通苏绣的母亲身边，耳濡目染学来的。
母亲曾说，越是娇贵的丝绸，越是不能用烈性的法子去对待。
对付顽固的污渍，要像对待一个任性的孩子，需用最温和的法子，慢慢地引导，才能让它乖乖就范。
阿瑶用一根最柔软的毛笔，蘸取了那淡红色的糊状物，轻轻地，一点一点地涂抹在墨渍之上。
她的动作，轻柔得仿佛不是在洗衣，而是在一幅绝美的画卷上，小心翼翼地描摹着花鸟。
她的手腕稳定而灵活，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。
那专注的神情，那优雅的姿态，竟让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宫女们，一时都看呆了。
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。
那原本漆黑的墨渍，在淡红色糊状物的浸润下，颜色开始慢慢变淡。
从浓黑，到灰黑，再到浅灰。
最后，那墨渍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走了一般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而那云锦本身，非但没有丝毫损伤，反而因为花汁的浸润，色泽显得愈发鲜亮。
院子里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声。
孙嬷嬷更是看得目瞪口呆，她走上前，用手反复触摸着那块被清洗过的地方，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。
阿瑶没有理会周围的惊叹。
她用同样的方法，将剩下的几件衣物上的墨渍，也一一处理干净。
当最后一件衣服也恢复了原本的光洁时，她才首起身子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比孙嬷嬷更具威严的声音，从她身后传来。
“这活计，是你做的？”
阿瑶回过头，看到一个身穿深褐色比甲，年纪约莫西十多岁的嬷嬷正站在那里。
这位刘嬷嬷是整个掖庭宫的总管，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，极少会来浣衣局这种地方。
孙嬷嬷一见到她，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一样，躬身上前请安。
刘嬷嬷的目光，却始终落在阿瑶的身上，那目光锐利，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阿瑶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。
“回总管嬷嬷的话，是奴婢。”
刘嬷嬷拿起一件刚洗好的云锦冬衣，对着光仔细地看了看。
她的脸上，渐渐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。
“手艺不错。”
“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回嬷嬷，奴婢阿瑶。”
刘嬷嬷点了点头。
“你这双手，用来洗这些粗布脏衣，倒是可惜了。”
“从明日起，你不用再待在浣衣局了。”
“去司制房伺候吧，那里正缺一个手巧的。”
说完，她便不再停留，转身离开了。
留下满院子惊愕的宫女，和一脸狂喜的孙嬷嬷。
司制房。
那可是专为皇上和后宫主位娘娘们缝制新衣的地方。
能去那里当差的，都是宫里手艺最好的绣娘。
这阿瑶，竟因祸得福，一步登天了。
春桃激动地握住阿瑶的手，替她高兴得眼圈都红了。
阿瑶的心中，也泛起了层层波澜。
她知道，这是她入宫以来，迎来的第一个，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转机。
她终于，可以摆脱这无休无止的苦役了。
她离自己的目标，又近了一步。
作者“低配细狗”推荐阅读《纯宫斗！无金手指！庶女变皇后！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SZ5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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