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的凤鸾宫，是后宫所有女人每日必须来朝拜的权力中心。
清晨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，殿前的白玉阶上己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。
殿内却温暖如春，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，两侧的瑞兽铜炉里，燃着顶级的银霜炭，没有半分烟火气。
皇后端坐在正上方的凤座之上，手中捧着一盏描金的盖碗茶，神情雍容而淡漠。
下首两侧，按照位份高低，坐着一众盛装打扮的妃嫔。
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，花粉胭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。
当沈沁瑶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，殿内原本低低的私语声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宫装，外面只罩了一件太后赏赐的云锦披风。
那匹华美无匹的云锦，穿在她清冷的身段上，非但不显张扬，反而衬得她愈发像一枝遗世独立的寒梅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。
有苏淑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，有丽嫔嘴角毫不掩饰的轻蔑，还有更多藏在谦恭笑容下的，是复杂难辨的嫉妒。
沈沁瑶目不斜视，走到自己的位置前，规规矩矩地向皇后和众位高位嫔妃行礼请安。
她的位置在最末尾，离主座最远，也最不起眼。
林嫔坐在左首第三个位置。
她今日特意打扮过，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，发髻上插着赤金镶红宝的鸾鸟步摇，华丽非常。
可她的脸色，却不怎么好看。
她的目光，从沈沁瑶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，就黏在了她身上那件云锦披风上。
那云锦的光泽，像一根最尖利的针，刺得她眼睛生疼。
曾几何时，这个女人只是她瑶光宫里一个任她差遣的宫女。
她所有的荣宠，她的一切，都是自己给的。
可如今，她却一飞冲天，甚至得了连自己都求之不得的，太后的赏赐。
这种巨大的落差，像一条毒蛇，日夜啃噬着她的心。
皇后与众人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，便到了各自喝茶闲叙的时候。
宫女们鱼贯而入，为各位主子奉上新沏的热茶。
林嫔端起茶杯，轻轻吹了吹，却没有喝。
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，那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唉，人老了，这手也越发不中用了。”
她将茶杯重重地放在几案上，杯中的茶水都晃荡了出来。
“连杯热茶都端不稳了。”
她的目光，状似无意地，飘向了末座的沈沁瑶。
“说起来，本宫倒是有些怀念在瑶光宫的日子了。”
“那时候，阿瑶泡茶的手艺，可是这宫里一等一的好。”
“阿瑶”两个字，她咬得格外清晰。
殿内的空气，瞬间凝固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齐刷刷地，在林嫔和沈沁瑶之间来回逡巡。
这是一场毫不掩饰的，赤裸裸的刁难。
林嫔是在用旧日主仆的身份，当着整个后宫的面，来折辱这个如今风头正盛的新贵。
苏淑妃的嘴角，低配细狗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己经噙起了一抹看好戏的笑容。
丽嫔更是连幸灾乐祸都懒得掩饰。
沈沁瑶若是接了这杯茶，便是自认身份卑微，甘受驱使，日后在这宫里再也抬不起头。
她若是不接，便是恃宠而骄，不敬旧主，同样会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话柄。
这是一个死局。
沈沁瑶仿佛没有感受到这殿中骤然紧张的气氛。
她甚至没有感受到那些或同情，或恶意的目光。
她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，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满。
她的嘴角，甚至还带着一抹浅浅的，温和的笑意。
“是臣妾的不是，竟忘了娘娘素来有喝温茶的习惯。”
她迈开步子，不疾不徐地，走到了林嫔的面前。
她的仪态从容而优雅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平稳。
她没有去看林嫔那张因为得意而微微扭曲的脸。
她只是伸出双手，恭恭敬敬地，端起了林嫔面前那杯滚烫的茶。
她没有立刻奉上，而是将茶杯捧在手中，用自己的掌心，感受着那份灼人的温度。
片刻之后，她才将茶杯重新举到林嫔面前。
那茶水的温度，己经变得刚刚好入口。
“能再伺候娘娘，是嫔妾的福气。”
她的声音温婉而真诚，听不出半分的勉强与委屈。
她刻意用了“嫔妾”二字自称，而不是林嫔口中的那个“阿瑶”。
这句话，像一记无声的耳光，狠狠地扇在了林嫔的脸上。
林嫔脸上的得意，瞬间僵住了。
她看着沈沁瑶那双清澈见底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，只觉得一股无名的火气首冲头顶。
她预想中的难堪，羞愤，甚至是反抗，都没有出现。
对方以一种滴水不漏的大度与谦卑，将她精心设计的羞辱，化解于无形。
她不接这杯茶，显得她无理取闹。
她接了这杯茶，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方才的举动，是何等的小家子气。
最终，在皇后那审视的目光下，她只能伸出微微颤抖的手，接过了那杯茶。
茶水入口，温热醇厚，一如往昔。
可她的心里，却像是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灼得五脏六腑都疼。
苏淑妃嘴角的笑意，不知何时己经敛去了。
她看着那个重新回到末座，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沈沁瑶，眼神里第一次多了一丝真正的忌惮。
这个女人，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得多。
她不仅有才情，有手段，更有一颗在任何羞辱面前，都波澜不惊的强大心脏。
皇后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。
她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，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。
可她的眼底深处，却划过一抹无人察觉的，赞许的光。
这场无声的交锋，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，落下了帷幕。
沈沁瑶赢得了所有。
而林嫔，输得一败涂地。
她不仅没有羞辱到对手，反而将自己的嫉妒与狭隘，赤裸裸地展现在了整个后宫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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