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，报到处墙上挂着的喇叭突然 “滋啦” 响了两声，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始播放新生名单。赵建军屏住呼吸，竖起耳朵听着，当听到 “赵建军” 三个字时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，刚要迈步朝里走，就看见方晴踩着她的高跟鞋从自己身边经过。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，盖过了空气中的槐花香和那淡淡的烟草味，那味道甜得有些发冲，让赵建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。
方晴经过林晓冉身边的时候，像是脚下没站稳似的，故意撞了她一下。林晓冉手里的布娃娃 “啪嗒” 一声掉在了地上，其中一只胳膊被摔得脱离了身体，露出里面一团灰色的棉絮。
“哇 ——” 林晓冉再也忍不住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涌了出来，她蹲下身想去捡地上的布娃娃，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王制片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，刚要发作，方晴却抢先一步蹲下身，捡起了那个断了胳膊的布娃娃，脸上依旧挂着那甜美的笑容：“小妹妹别哭呀，姐姐帮你修好。” 说着，她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，“噌” 地一声，火苗在阳光下窜起一小团蓝焰，映在她脸上，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。
“你干什么！” 林晓冉尖叫着扑过去想抢回布娃娃，却被方晴轻轻一推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。
方晴吹了吹布娃娃衣角的火苗，眼神里闪过一丝与她甜美容貌不符的狠劲：“烧了才好，”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，却像一把小刀子扎在人心上，“在这个地方，天真值几个钱？”
“都围在这里干什么？” 李老师拿着个喇叭走了过来，他看到地上燃烧的布娃娃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，脸色不太好看，但他只是扫了一眼方晴，什么也没说，转身对着围观的学生们喊道：“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，都赶紧去操场集合！”
赵建军站在原地，看着那团火苗慢慢变小，最后化成一小堆黑色的灰烬，被风一吹，散落在滚烫的地面上。空气中除了槐花香和烟草味，又多了一股焦糊味，混杂在一起，形成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。
开学典礼的红旗还在操场旗杆上飘着，表演系一零一班的新生己经被塞进了三楼最东侧的排练室。水泥地上的划痕像蜘蛛网似的蔓延，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废弃布景板，上面还留着去年毕业生画的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草图，朱丽叶的眼睛被人用红漆涂成了两个血洞。
赵建军刚把帆布包塞进储物柜，就听见身后传来 “哐当” 一声。方晴的鳄鱼皮手包掉在地上，化妆品滚了一地，其中一支口红在地板上画出道猩红的弧线，正好停在林晓冉的帆布鞋前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！” 林晓冉吓得往后缩了半步，麻花辫上的红绳蹭到了桌角，她慌忙蹲下去捡，手指刚碰到那支口红，就被方晴一脚踩住手背。
“脏死了。” 方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扫过林晓冉的头发，“这种地摊货也配碰我的东西？”
林晓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，手背上的鞋印清晰可见。赵建军刚要迈步上前，却被沈辉拽了拽胳膊 —— 美术系的男生正举着速写本，铅笔在纸上飞快地游走，嘴里还念叨着：“这光影绝了，屈辱感要画出来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排练室的门被推开。一个穿着中山装的老头背着手走进来，袖口磨得发亮，手里捏着本卷了边的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》。他往讲台前一站，原本嗡嗡作响的屋子突然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。
“我是你们的台词课老师，姓秦。” 老头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，“记住了，从今天起，你们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要值钱。”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，在方晴身上停了两秒，又在林晓冉发红的手背上顿了顿，最后落在赵建军军绿色的裤子上，眉头拧了拧。
第一堂台词课练的是绕口令。秦老师点了方晴第一个站起来，她刚报出 “八百标兵奔北坡”，就被老头打断：“你这是念给金主听的？每个字都裹着蜜，恶心。”
方晴的脸白了又红，捏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白。秦老师却没看她，转而指向缩在角落里的林晓冉：“你来说。”
林晓冉站起来的时候差点绊倒椅子，声音细得像蚊子哼。秦老师突然抓起讲台上的搪瓷缸子，“哐当” 一声砸在地上，搪瓷碎片溅到林晓冉脚边：“说！把你被踩手背的火气喊出来！”
女孩吓得浑身发抖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掉下来。赵建军注意到她攥着布娃娃残肢的手指在发抖 —— 早上被烧掉的布娃娃，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捡回来藏在口袋里，只剩下半截身体。
“废物。” 秦老师骂了一句，突然指向赵建军，“你！”
赵建军愣了愣，刚要开口，就被老头指着鼻子骂：“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是来混日子的！以为会喊两声就是演员？”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粉笔盒砸过去，粉笔头在赵建军脚边碎成粉末，“给我骂！把你们当兵的那股野劲拿出来！”
赵建军的脸瞬间涨红了。他想起父亲在部队教他的规矩，拳头在口袋里攥得咯咯作响。但他没骂人，只是深吸一口气，用在新兵连喊口号的调子念起了绕口令：“八百标兵奔北坡，炮兵并排北边跑……” 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头，震得排练室的窗户嗡嗡作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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