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，沉沉压在电影学院的排练楼顶上。三楼一零一班的窗户还亮着灯，把秦老师佝偻的影子投在墙上，随着他踱步的动作轻轻摇晃，像个守夜的老钟摆。
赵建军攥着刚买的新裤子站在走廊里，裤脚还带着百货大楼的塑料味。这是他用父亲寄来的第一个月生活费买的，深蓝色的卡其布，裤线烫得笔首，比军绿色裤子体面多了。可他着布料边缘，总觉得不如旧裤子穿着踏实。
排练室的门没关严，透出秦老师沙哑的声音：“…… 真听真看真感受，不是让你们演给谁看，是要对得起自己这张嘴。” 赵建军刚要敲门，就听见里面传来林晓冉的抽泣声，比早上更压抑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嗓子。
他推开门的瞬间，正好看见秦老师把那本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》摔在桌上，封皮裂开道口子。“哭什么？” 老头的声音像结了冰，“被王制片堵在厕所门口要说法，就只会掉眼泪？”
林晓冉的麻花辫散了一根，垂在胸前，沾着几根草屑。她手里捏着个新的布娃娃，是用课堂上废弃的布景纸糊的，眼睛用黑墨水点着，看起来有点滑稽。“他说…… 他说要是不去试镜，就让我毕不了业。” 女孩的声音打着颤，手背上的鞋印己经变成青紫色。
赵建军把新裤子往储物柜里塞，金属柜发出 “哐当” 一声。秦老师转过头，看见他手里的卡其布裤子，嘴角扯了扯：“算你识相。” 他突然从抽屉里掏出个铁皮盒子，打开时发出 “咔哒” 一声轻响，里面装着半盒 “大生产” 牌香烟，烟盒边缘都磨破了。
“知道港台那些老板为什么敢来内地撒野吗？” 老头抽出根烟叼在嘴里，却没点燃，“因为他们觉得咱们的演员贱，给块骨头就摇尾巴。” 他的目光扫过林晓冉，又落在赵建军身上，“但骨头也分带肉的和带刺的。”
就在这时，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，比方晴的更急促。沈辉抱着画板冲进来，颜料蹭得满脸都是：“不好了，星辉娱乐的人把排练楼围了！” 他把画板往桌上一摔，上面画着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，正堵在楼下的槐树林里，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根棒球棍，月光在棍头上闪着冷光。
秦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，把烟盒往口袋里一揣：“一群跳梁小丑。”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，赵建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正好看见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槐树下，对着金链子男人指手画脚，男人嘴里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
“他们要找你。” 林晓冉突然抓住赵建军的胳膊，指甲掐进他的皮肉里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潜规则：电影学院的红与黑 “我刚才在厕所听见的，说要打断你的腿。”
赵建军摸了摸口袋里的茶叶蛋 —— 早上那个凉透了的还没扔，蛋壳被体温焐得有点潮。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：在部队里遇见耍横的，要么把他打服，要么被他打服。
“怕了？” 秦老师突然笑了，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。赵建军伸手接住，是枚生锈的五角星徽章，和老头领口那个一模一样，背面刻着 “1958”。“这是我当新兵那年得的，” 老头的声音软了些，“比你们现在的兵蛋子金贵。”
沈辉突然拽着赵建军往储物柜后面躲：“快藏起来！他们上来了！” 美术系男生的手在发抖，却还是把画板挡在前面，颜料管被挤得 “噗嗤” 作响，绿色的颜料溅在赵建军的新裤子上，像块难看的补丁。
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，夹杂着方晴的笑声：“就在这间，秦老师最护着他了……” 赵建军的心猛地一沉，他看见林晓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，手里的布娃娃掉在地上，被她一脚踩扁。
门被 “砰” 地一声踹开，金链子男人带着两个手下闯进来，皮鞋踩在颜料上发出 “滋滋” 的声响。方晴跟在后面，白色连衣裙上沾着槐树叶，看见赵建军时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：“我就说他在这儿吧。”
秦老师突然往讲台前一站，中山装的影子把三个年轻人都罩住了：“你们要干什么？”
金链子男人吐掉烟头，踩在脚下碾了碾：“秦老头，这事跟你没关系，识相的就让开。” 他的目光像钩子似的挂在赵建军身上，“小子，上午挺横啊？知道星辉老板是谁吗？”
赵建军刚要说话，就被林晓冉拽了拽衣角。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—— 就是早上秦老师砸的那个搪瓷缸子，边缘锋利得像刀子。她把瓷片往赵建军手里塞，自己却抓起桌上的墨水瓶，手抖得厉害。
“星辉老板？” 秦老师突然笑了，从抽屉里掏出份文件扔过去，“是不是那个偷税漏税被香港警方通缉的刘胖子？” 文件落在金链子脚边，照片上的男人戴着墨镜，肚子大得像口锅，正是报纸上那个。
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：“你胡说八道什么！” 他突然挥手朝秦老师打来，赵建军想都没想就扑过去，用后背挡住了那一拳。拳头砸在背上的力道像块石头，他闷哼一声，手里的五角星徽章硌得胸口生疼。
“打他！” 金链子男人吼道，两个手下立刻扑上来。沈辉尖叫着把画板砸过去，却被一脚踹倒在地上，颜料洒了满地，把他的白 T 恤染成了调色盘。林晓冉突然把墨水瓶砸过去，黑色的墨水泼在方晴脸上，女人尖叫着捂着脸后退，新做的大波浪粘成一绺一绺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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