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曼琪突然合上镜子，布娃娃的纽扣眼睛正好对着江若彤：“我演小东西。” 女孩的声音很轻，却让喧闹的化妆间瞬间安静下来。陶莉莉看见她藏在身后的手 —— 指甲缝里除了油彩，还有点新鲜的泥土，像是刚从排练楼后的槐树林里回来。
“就你？” 江若彤嗤笑一声，用眉刀修着眉峰，刀片在晨光里闪着寒光，“演个丫鬟都嫌木讷，还想演小东西？” 她突然凑近苏曼琪，香水味里混着点奇怪的甜腥气，“听说你昨天去见了星辉的人？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？”
苏曼琪的脸白了，捏着剧本的手指关节泛白。陶莉莉这才注意到，女孩今天穿的白衬衫袖口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像是自己缝的 —— 和三十年前秦老师那个学员名单照片上，穿军装的女人衣领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“吵什么？” 方晴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，她眼下的乌青用遮瑕膏盖了三层，却还是遮不住眼角的红血丝。女人径首走到江若彤身边，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，陶莉莉看见江若彤的眉峰跳了跳，手里的眉刀差点划到眼皮。
“真的假的？” 江若彤的声音发颤，突然抓起化妆台上的发胶往苏曼琪身上喷。雾气弥漫中，陶莉莉听见方晴说：“星辉老板要投资咱们的毕业大戏，指定要新人当女主角。”
苏曼琪捂着脸咳嗽起来，衬衫后背立刻洇出片深色的水渍。陶莉莉这才发现，女孩的衬衫是洗得发白的的确良，领口磨出的毛边里藏着根细红绳，绳头系着枚小小的银锁 —— 和昨天赵建军捡起来的那枚五角星徽章，金属光泽惊人地相似。
化妆间的门被推开时，秦老师手里的搪瓷缸子差点掉在地上。老头看着满地狼藉，突然把剧本往桌上一拍：“都给我站好！” 他的目光扫过苏曼琪湿透的衬衫，在江若彤沾着发胶的袖口顿了顿，最后落在陶莉莉脸上的熊猫眼上，“这就是你们对《日出》的理解？把舞台当菜市场？”
江若彤突然举起手：“秦老师，我觉得苏曼琪不适合演小东西。” 她指着女孩耳后的红痣，“听说她和星辉的人走得很近，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，会影响咱们班的名声。”
苏曼琪的脸瞬间褪尽血色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陶莉莉突然想起昨天在食堂听见的闲话 —— 有人说苏曼琪的父亲是当年八一厂的美工，因为拒绝给某香港导演改剧本，被活活打断了腿。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，那里有块小时候被烫伤的疤，是父亲在剧团后台给她煮茶叶蛋时不小心烫的。
“你怎么知道她不清不楚？” 林晓冉突然把布娃娃举到江若彤面前，纽扣眼睛正好对着女人的脸，“昨天星辉的人堵门的时候，你不也在吗？” 女孩的声音发颤，却死死盯着江若彤的眼睛，“方晴说，是你把赵建军的去向告诉金链子的。”
方晴的脸白了，抓着江若彤胳膊的手在发抖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潜规则：电影学院的红与黑 陶莉莉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—— 熊猫眼，乱眉毛，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牙膏沫。她突然想起县城剧团的老师傅说过的话：戏台上的花脸再凶，也怕台下的真眼泪。
秦老师突然笑了，笑声震得化妆镜都嗡嗡响。老头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，往桌上一倒，哗啦啦滚出十几张照片 —— 有江若彤深夜从某导演公寓出来的侧影，有苏曼琪在话剧社后台缝戏服的背影，还有陶莉莉在县城剧团化妆的旧照，照片里的小女孩正举着支豆沙色唇膏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“这是我托老战友找的。” 秦老师捡起那张剧团旧照，照片边角己经泛黄，“陶莉莉，你那段翠喜的唱词，现在还能唱吗？”
陶莉莉愣了愣，喉咙突然发紧。当她唱出 “可怜可怜我吧” 那一句时，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，砸在化妆镜上，把江若彤那道嘲讽的笑纹冲成了模糊的水痕。苏曼琪突然跟着哼唱起来，女孩的嗓音带着话剧腔的顿挫，和陶莉莉的戏腔混在一起，竟有种奇异的和谐。
江若彤把口红往桌上一拍，转身就往外走。经过苏曼琪身边时，她的包带突然勾住了女孩的红绳，银锁 “啪嗒” 掉在地上。陶莉莉看清了锁身上的字 —— 不是常见的 “长命百岁”，而是 “八一” 两个字，边缘刻着细小的齿轮，和秦老师那枚五角星徽章的纹路完全吻合。
方晴突然 “哇” 地一声哭了出来，把脸埋在江若彤的肩膀上。陶莉莉看见她后颈的淤青 —— 和昨天林晓冉手背上的鞋印形状一模一样。苏曼琪弯腰捡银锁的时候，镜子映出她后颈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淡粉色，像条正在愈合的伤口。
秦老师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：“都给我上妆！今天谁演得好，陈白露就是谁的。” 老头转身时，陶莉莉发现他中山装的第二颗纽扣又松了，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—— 胸口处别着枚新的徽章，上面是朵玉兰花，和苏曼琪衬衫上绣的那朵分毫不差。
化妆间的镜子渐渐映出一张张精致的面孔。陶莉莉对着镜子擦掉熊猫眼，突然发现自己的单眼皮其实挺好看；苏曼琪往耳后别了朵白色玉兰花，是从排练楼后摘的；林晓冉把布娃娃放在化妆台上，纽扣眼睛正好对着门口 —— 赵建军背着帆布包经过，军绿色裤子上的颜料补丁在晨光里闪着奇怪的光。
江若彤最后一个走出化妆间，手里攥着那支被踩烂的豆沙色唇膏。陶莉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明白，有些战争从不需要硝烟，就像镜子里的人影，看似挨得很近，却永远隔着层冰冷的玻璃。而那些藏在衣领后、锁在银锁里的秘密，才是真正能刺穿人心的刀子。
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，像是在为她们即将开始的表演伴奏。陶莉莉摸了摸口袋里的润喉糖，是苏曼琪给的，薄荷味在舌尖散开时，她突然想起县城剧团的舞台 —— 那里的灯光虽然昏暗，却从不会照出这么多藏在阴影里的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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