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，林大山拉着家里那把用了快二十年的老木犁，准备去村后那片坡地翻翻土，为开春种点耐寒的蚕豆做准备。刚走到陈铁匠铺子附近，就被眼尖的陈铁匠瞧见了。
“哎哟！大山兄弟！侬等等！”陈铁匠像看到什么稀罕物，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冲了出来，指着林大山手里那把饱经风霜、犁头磨得发亮、木头框架都显露出岁月裂纹的木犁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优越感，“侬怎么还在用这个老古董伐？看看！犁头都秃了！木头都朽了！这犁地能深？能快？侬这不是让牛白费力气嘛！”
他一边啧啧有声地批判，一边热情地拉着林大山往他铺子里走，“来来来！看看阿拉新打的好家伙！”
铺子里，一把崭新的铁犁头在炉火映照下寒光闪闪，线条流畅，棱角分明。陈铁匠像抚摸情人一样摸着那冰冷的铁器，唾沫横飞地开始推销：
“瞧瞧！精铁锻造！千锤百炼！看看这开刃！削土如泥！再看看这弧度！贴合大地！省力省牛！用上它，一天能犁三亩地！包侬开春大丰收！”他拍着胸脯，江南口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，“只要三两银子！三两！买不了吃亏，买不了上当！换一把，顶侬那破犁十把！”
“三……三两银子？”林大山被这价格吓了一跳，这够买多少斤肉啊！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家的老木犁，憨厚地摇头：“陈师傅，不……不用了，俺家这犁还能用……”
“能用？”陈铁匠夸张地拔高了音调，指着木犁上一个明显的榫卯松动处，“这叫能用？侬信不信，再犁两亩地，它自己就散架了！到时候耽误了春耕，哭都来不及！”他一副“我是为你好”的痛心疾首状，“大山兄弟，不是阿拉吓唬侬，好犁配好把式！侬爹那‘百岁宴’要体面，地里收成更要体面！三两银子，绝对值！”
林大山被他说得有点懵，看着自家老伙计那确实不太牢靠的样子，又看看那闪着寒光的新犁头，内心天人交战。三两银子，家里是真拿不出啊！可这犁……
就在这时，小甜拎着个小木桶来给暖棚的“青蛇”们加餐，正好撞见这一幕。听到陈铁匠那“三两银子”的报价，她眉头就皱了起来。再看到大哥抱着木犁那纠结的样子，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“陈师傅，”小甜走过去，声音清脆，“您这新犁头是好，可三两银子也太贵了。再说，我们家这木犁，修修还能用。”她指着那松动的地方，“让爹重新打个榫卯，加固一下就行。”
陈铁匠一看是小甜，脸上笑容淡了点，但碍于“借温”之情，还是耐着性子，但语气里的优越感更浓了：“小娘子，不是阿拉说侬。修？修好了也是木头！木头犁地，磨得快不说，最要命的是容易锈！侬看这犁头，虽然是铁的，可跟木头连着，沾了泥水湿气，接口处最容易生锈！一锈就卡，一卡就废！用不了半年又得换！哪像阿拉这全铁的新家伙，结实耐用，防锈……”
他卡壳了一下，似乎想不出特别好的防锈说辞。
“防锈？”小甜眼睛一亮，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——好像听老人说过土法防锈？她看着木桶里黑黢黢的草木灰水，又看看陈铁匠铺子角落里用来淬火的大水缸，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。
“陈师傅，防锈……未必需要全换新犁头啊！”小甜语出惊人，“我有个土法子，或许能让这木头犁上的铁头，不那么容易生锈，多用个一年半载没问题！”
“土法子？”陈铁匠嗤之以鼻，觉得这小娘子又在异想天开，“啥土法子？用泥巴糊上？还是用油泡着？那还怎么犁地？”
“用猪血！”小甜斩钉截铁地说出三个字。
“啥？猪血？！”陈铁匠和林大山异口同声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对，新鲜的猪血！”小甜肯定地点点头，努力回忆着，“我听……听老人说过，把烧红的铁器，趁热浸到新鲜的猪血里，‘滋啦’一声，捞出来晾干。这样处理过的铁器，表面会形成一层……嗯……保护膜？就像给铁穿了层透明的盔甲，没那么容易生锈了！而且不影响使用！”
她描述得煞有介事，其实是把前世听说的“发蓝处理”和某些土法防锈的模糊印象混在一起，外加一点自己的“科学”推测。
陈铁匠听完，脸上的表情简首精彩纷呈，先是愕然，接着是难以置信，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！
“侬！侬个小娘子！简首胡说八道！歪门邪道！”陈铁匠气得胡子都来了，江南口音都变调了，“猪血？还‘滋啦’？侬当是炒菜呢！铁器淬火，那是清水、是油！讲究的是火候和手法！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！侬拿猪血来糟蹋？简首是侮辱阿拉这门手艺！侮辱打铁的祖师爷！”
他指着小甜，手指都在抖，“侬这法子要是有用，阿拉陈字倒过来写！三两银子！爱买不买！不买拉倒！”他气呼呼地转身回了铺子，把门摔得山响，里面传来叮叮当当更响亮的打铁声，仿佛在发泄怒火。
林大山被吼得缩了缩脖子，抱着木犁，为难地看着妹妹：“甜丫头，这……这法子听着是有点……”
“试试嘛！”小甜也有点不服气，她对自己的“知识”有种莫名的自信，“哥，咱家今天不是正好请王屠夫来杀年猪吗？留点新鲜猪血又不费事！”
傍晚，林家小院里弥漫着杀猪特有的热闹和淡淡的血腥气。王屠夫手艺麻利，一头肥猪很快收拾妥当。王翠花正指挥着林大山处理下水，一盆还冒着热气的、暗红色的新鲜猪血放在院角。
小甜瞅准机会，趁没人注意，飞快地舀了小半碗猪血。她偷偷溜到柴房后面，那里有个废弃的小土灶。她生起一小堆火，把林家那把旧木犁的犁头拆了下来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穿成农家幺女：开局靠堆肥逆袭 用火钳夹着犁头铁片，在火上烧得通红！
“滋啦——！”
通红的铁片猛地浸入冰冷的猪血中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蛋白质烧焦的怪味瞬间腾起！暗红的猪血剧烈翻滚冒泡，铁片周围迅速凝结出一层黑乎乎、黏糊糊的东西。
小甜屏住呼吸，等动静小了，才把铁片夹出来。原本锈迹斑斑的铁片，此刻覆盖着一层不均匀的、黑褐色的、疙疙瘩瘩的焦糊状硬壳，看着……比之前更丑了，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膻焦糊味。
小甜看着这“杰作”，心里也有点打鼓。这……这玩意儿真能防锈？她赶紧把这处理过的铁片藏到了柴堆深处，又把剩下的猪血偷偷倒掉，毁尸灭迹。心里默念：陈铁匠，对不住，借你家的“歪门邪道”用用，明天见分晓！
夜半时分。万籁俱寂。
陈铁匠躺在铺子后面的小屋里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白天小甜那句“猪血防锈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。他越想越气，越气越觉得荒谬！用猪血？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！可……万一呢？那小娘子之前搞的堆肥、扎染、反季黄瓜，看着离谱，最后不也弄出点名堂？
“不可能！绝对不可能！”陈铁匠猛地坐起身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“阿拉得亲眼看看！看看这歪门邪道能弄出个什么鬼样子！要是没用，明天非得好好笑话笑话她！”
他鬼使神差地披上衣服，摸黑溜出了铺子。凭着白天看到小甜藏铁片的大致方向，他像做贼一样，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林家柴房后面。借着微弱的月光，果然在柴堆缝隙里看到了那块黑乎乎、散发着怪味的铁片。
“哼！果然弄成了块焦炭！”陈铁匠心里鄙夷，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捡起来。入手沉甸甸，那层焦糊的硬壳摸着粗糙硌手。他皱着眉，掏出随身带着的小矬子，用力在那硬壳上锉了几下！
“嗤嗤……”
随着焦糊碎屑落下，硬壳下露出的铁质部分，在月光下竟然呈现出一种……异样的光滑和深沉的色泽？完全没有新锉开的铁器那种容易反光的、亮白的感觉，反而像蒙了一层温润的哑光膜！
陈铁匠心里咯噔一下！这触感……不对劲！他赶紧又换了个地方锉，结果一样！被猪血处理过又烧硬的这层“壳”下面，铁本身似乎真的……不那么容易被锉出新鲜的金属光泽？而且锉掉“壳”的地方，露出的铁质似乎也没有立刻出现氧化的迹象？
他还不死心，跑到自家铺子后面那个大水缸边。他把那处理过的铁片和一块同样大小、未处理的边角废铁一起，猛地浸入冰冷的锈水中！
拿出来，放在月光下仔细对比。
那块未处理的废铁，表面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，水珠下，金属光泽迅速变得黯淡。
而那块被猪血“糟蹋”过的铁片呢？水珠在它表面凝聚得慢，滑落得快，露出的部分，依旧保持着那种深沉的哑光感，丝毫没有立刻变暗生锈的迹象！
陈铁匠像被施了定身法，僵在水缸边。他看看左手锈迹斑斑的废铁，又看看右手那丑陋却“顽强”的铁片，再看看水缸里倒映的、自己那张震惊到扭曲的脸。
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结论，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：这歪门邪道……它……它好像真他娘的有用啊！虽然丑！虽然臭！但防锈效果……似乎比他用的普通淬火油还要好？！
他猛地想起自己刚才锉铁片时那种异样的顺滑感，想起这法子简单到令人发指……如果……如果用在普通铁器上，能省掉多少道复杂的防锈工序？能延长多少使用寿命？
巨大的冲击让陈铁匠脑子一片空白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：阿拉半辈子研究淬火防锈的手艺……竟然……竟然不如一碗猪血？！
第二天清晨，天刚蒙蒙亮。
林家小院的门被拍得山响，声音急促得像是要拆门。
“谁啊？大清早的！”王翠花挺着肚子，不耐烦地打开门。只见陈铁匠顶着一双熬得通红的兔子眼，头发乱得像鸡窝，衣服上还沾着柴灰和可疑的黑渍，首挺挺地站在门口，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黑乎乎的铁片。
“陈……陈师傅？您这是……”王翠花吓了一跳。
陈铁匠没理她，布满血丝的眼睛首勾勾地搜寻着，看到正在院子里喂鸡的小甜，他像看到救星一样，一个箭步冲过去！
“小……小娘子！”陈铁匠的声音嘶哑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，他双手把那块丑陋的铁片举到小甜面前，江南口音因为激动都变调走音了，“侬……侬那个猪血……那个‘歪门邪道’！它……它真行啊！”
他喘着粗气，指着铁片，又指指自己通红的眼睛，声音带着颤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折服：
“省功夫！省大功夫！阿拉……阿拉试了一夜！这层壳是丑！是臭！可它顶用！顶大用！比阿拉用的油还好使！要是……要是用在普通锄头、菜刀上……能省掉阿拉至少……至少半年琢磨防锈的功夫！这法子……这法子……”
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，只是把那块铁片像宝贝一样紧紧攥着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，竟然泛起了一层水光！那是一种匠人面对颠覆性技艺时，震惊、狂喜、羞愧又无比激动的复杂泪光。他之前所有的傲慢和鄙视，此刻都化作了对眼前这个小娘子的深深敬佩和一种“朝闻道”般的巨大冲击。
小甜看着激动得语无伦次、眼眶发红的陈铁匠，再看看他手里那块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的“作品”，又惊又喜，还有点懵：这……这土法子真这么神？把江南铁匠都给整哭了？
刚起床的狗剩揉着眼睛出来，看到陈铁匠这副“鬼样子”，吓得躲到小甜身后，探出小脑袋，小声嘀咕：“吹牛匠……变疯铁匠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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