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那扇沉重的病房门,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隐约的血腥气扑面而来。江楠星的脚步停在门口,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住。
目光落在房间中央那张惨白的病床上,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,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夜墨寒静静地躺在那里。那个曾如高山般巍峨、眼神锐利得能刺破黑暗的男人,此刻像一件被暴力打碎的瓷器。
他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灰白,嘴唇干裂毫无血色,胸膛被厚厚的、隐约渗出暗红印记的纱布层层包裹。手臂上插着输液的管子,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他脆弱的血管。
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却微弱的“嘀、嘀”声,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画出起伏的线条,成为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生命律动。
他周身连接着冰冷的仪器,显得那么渺小,那么脆弱,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寂静吞噬。
江楠星一步一步挪到床边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她轻轻地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,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紧闭的眉眼,那曾让她安心的冷峻线条此刻只剩下令人心碎的虚弱。
她伸出手,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,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管子,轻轻握住了他露在被子外的手。那手冰凉得吓人,骨节分明,却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力量。
她没有哭,只是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,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他。
“墨寒,我来了……”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,带着无法抑制的沙哑,“你坚持住,一定要坚持住……”
从这一刻起,江楠星在病床边扎下了根。她拒绝了护士安排的陪护床,困极了就在冰冷的木凳上靠着墙眯一会儿。
她虚心向护士学习如何用棉签蘸着温水为他润泽干裂的嘴唇,如何小心地避开伤口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,如何观察监护仪上那些跳动的数字所代表的意义。
她像一个最虔诚的学徒,学习着守护生命的基础。
更多的时候,她只是握着他的手,低声地、絮絮地对他说话。声音轻柔,仿佛怕惊扰了他的沉睡,却又固执地想要穿透那层昏迷的屏障。
“墨寒,你知道吗?家里盖新房了,青砖大瓦房,可气派了……”
“爹的厂子生意特别好,红星五金,名字还是我起的呢……”
“大哥买了卡车,跑运输风风火火的……”
“二哥的建筑队都盖到邻乡去了……”
“三哥养的甲鱼,听说卖到县里的大饭店,贵得很……”
“还有我……我用家里寄的钱,买了新书,钱教授……他好像没那么讨厌我了,让我用了系里一台老试验机……”
“奥运集训好累,孙教练凶得像阎王……但我射箭的感觉还在……”
她说着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,说着自己学业和训练的点滴,说着那些琐碎的、充满烟火气的日常。
仿佛只要她不停地说下去,就能用这些熟悉的声音和画面,将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拉回来。
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监护仪的嘀嗒声中缓慢流逝。第三天的深夜,窗外是无边的墨色。江楠星正用温水小心地擦拭夜墨寒的额头,突然,她感觉到掌心中那只冰凉的手猛地痉挛了一下!
她心一紧,抬头看去。只见夜墨寒紧闭的双眼下,眼珠在痛苦地转动,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,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。惨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不正常的潮红,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。
紧接着,破碎而痛苦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,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:
“爸……妈……别……别过去……” 声音充满了孩童般的惊恐和绝望。
“有……埋伏……快走……快走啊!” 身体猛地绷紧,手臂肌肉贲起,似乎想抓住什么。
短暂的沉寂后,呓语变得更加含糊不清,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:
“玉佩……黑色的鹰……是……是他们……”
最后几个字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刻骨的冰冷和决绝:
“血……到处都是血……报仇!……一定要……报仇!”
江楠星如遭雷击,浑身冰冷,握着夜墨寒的手瞬间僵住!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滑下。
“家仇”?“玉佩”?“黑色的鹰”?还有那刻骨的“报仇”!
这些零碎却惊心动魄的词语,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,瞬间打开了一个她从未窥见、却充满血腥和黑暗的深渊!
这显然触及了夜墨寒深埋心底、从未向她提及的身世秘密和巨大的、足以将他撕裂的伤痛!那个沉默寡言、将所有情绪都深藏的男人,究竟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过去?
巨大的震惊和心痛席卷了她。她用力回握住他痉挛的手,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,俯身在他耳边,一遍遍坚定地低语:“墨寒!墨寒!我在!别怕!都过去了……过去了……”
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却无比坚定。她的心中疑窦丛生,像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。
天快亮时,趁着夜墨寒情况稍稳,江楠星拖着疲惫的身体,用医院走廊唯一一部老式摇把电话,拨通了村里的号码。漫长的等待后,终于听到了奶奶熟悉而焦急的声音。
“囡囡!是小夜吗?他怎么样了?” 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奶……” 江楠星喉咙哽住,强忍着泪意,“他……伤得很重,还没醒……但医生说,在努力了……”
电话那头传来奶奶压抑的抽泣声,过了好一会儿,才听到她哽咽着,用一种极其复杂、带着深深怜惜和难以言喻情绪的语气反复叮嘱:
“囡囡啊……好好照顾小夜……一定要好好照顾他!他是个好孩子,心正……就是……就是命太苦了啊!老天爷不开眼……太苦了……”
那“命苦”二字,说得格外沉重,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凉和未尽的言语。
奶奶的反应,更印证了江楠星心中的猜测。这绝不仅仅是一场意外重伤那么简单!
挂断电话,江楠星靠着冰冷的墙壁,只觉得身心俱疲。她走回病房,轻轻推开房门。清晨微弱的曦光透过窗户,落在病床上。
她看到,夜墨寒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,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正在褪去,呼吸虽然微弱,却比之前平稳了一些。
几乎同时,值夜班的医生走了进来,拿着小手电检查了一下夜墨寒的瞳孔,又仔细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,紧绷了一夜的脸上,终于露出一丝极其微小的松动。
他转向紧张得屏住呼吸的江楠星,声音依旧低沉,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:
“体温开始降了……血压和血氧也稳定了一些。最凶险的高峰……可能快过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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