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建国把最后一锹土拍实在菜坑边上,首起腰擦了把汗。小丫的识字本埋得浅,他特意在上面插了根细竹签,说等发芽了就教她写“知识”两个字。他回屋时,顺手掀开灶台边的破陶碗,昨天藏进去的死老鼠己经僵硬,裹在发黄的报纸里,像一块风干的柴疙瘩。
他没声张,只在晚饭后把三丫的书包拎到灯下,仔仔细细翻了一遍。布缝里有股腥气,他指尖捻了捻,摸到一点黏腻的血渍。大丫在灶前烧水,二丫缝补课本,小丫趴在炕上写笔画,谁都没注意爹的动作。他把书包翻过来,针脚密密的,是大丫缝的。可就在夹层角落,一根细铁丝勾破了内衬,留下个隐蔽的小口。
第二天放学,他又在校门口等。三丫走在最后,书包斜挎着,肩膀微微往下压。他接过书包,沉了一下——比早上重。回到家,他当着女儿们的面把书包倒扣在桌上,一只半腐的田鼠滚出来,尾巴断了一截,眼睛发白。
小丫“啊”了一声,捂住嘴。二丫皱眉,大丫立刻去拿扫帚。三丫低头站着,手指抠着书包带子,指节发白。
“谁干的?”赵建国问。
三丫摇头。
“你不说,我就去问校长。”他把死鼠重新包好,塞进灶膛底下,“明天,谁敢拦你上学,我就让谁家孩子也尝尝这味道。”
第三天,他天没亮就醒了。铁锹靠在门后,他摸了摸刃口,套上蓑衣,悄悄出了门。他没走大路,绕到村后坡,趴在谷仓后的土沟里,盯着那条通向学校的小径。雨还没下,天阴得像锅底。
下午西点,孩子们陆续回来。他看见三丫独自走过巷口,书包晃着。她刚拐进窄道,一个黑影从柴垛后闪出来,手伸向书包。赵建国猛地起身,几步冲过去,一把扣住那孩子的手腕,反拧到背后,膝盖顶住他后腰,按在泥地上。
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,脸上有疤,穿件油乎乎的蓝布衫。赵建国认得他,村支书外甥,钱老三。
“谁让你来的?”他压低声音。
“没人……我……”钱老三挣扎,嗓音发抖。
“那你往女娃书包里塞死耗子干啥?”
“我……我就是……”他突然梗起脖子,“女娃学算术?装什么聪明!我舅舅说了,赔钱货学再多也是白费!”
赵建国没松手。他从腰间解下麻绳,把人绑结实了,拖进谷仓。门一关,昏暗的光从缝隙漏进来。他把墙上贴着的那张算术纸揭下来,拍在钱老三脸上。
“你看清楚,这题你解得出来吗?”
纸上是三丫写的鸡兔同笼推导,密密麻麻的算式,最后一行写着“兔十一,鸡二十五”。
作者“小雪绒”推荐阅读《糟土豆,烂窝头,带着拖油瓶滚球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钱老三啐了一口:“妖术!算这些有啥用?能种地能打铁?”
赵建国从墙角搬出算盘,放在他眼前,手指一拨,珠子哗啦响。“你要是能在天亮前算出这道题,我就放你走。算不出来——”他顿了顿,“你就在这儿跪到天亮。”
他写下题目:“一队猎人一队狗,两队并成一队走。数头一共三百六,数脚一共八百九。问人几,狗几?”
钱老三冷笑:“我不识字!你别折腾我!”
“你不识字,但你会数数。”赵建国把算盘推到他面前,“珠子会告诉你答案。你要是连这个都学不会,就别怪你舅舅护不住你。”
他坐在门边,铁锹横在腿上,一动不动。外头开始下雨,雨点砸在屋顶上,像豆子蹦跳。谷仓里只有算盘珠偶尔的轻响,和钱老三粗重的呼吸。
半夜,雨下得更大。钱老三的手在算盘上抖着,嘴里念叨着:“头三百六……脚八百九……人两条腿,狗西条……”他忽然停住,手指一顿,拨出最后一组数。
赵建国走过去看了一眼:人二百三,狗一百三。对了。
他解开绳子,从灶里端出半碗热粥,递过去。
“喝完就走。明天放学,来我家牛棚。我教你下一题。”
钱老三捧着碗,愣住:“你……你不告我舅舅?”
“告他?”赵建国冷笑,“他要是敢来问,我就把这三道题都贴在村口墙上,写上‘村支书外甥不会算’。”
少年低头喝粥,手还在抖。
天快亮时,赵建国回到院子。他把蓑衣挂在檐下,拎出灶底的死鼠,走到菜坑边,掀开土,扔了进去。他拍实泥土,回屋时,三丫正坐在炕边,手里攥着数学本。
“爹,书包……是不是又……”
“脏东西,肥田正好。”他坐下来,翻开她的本子,从怀里掏出一支新铅笔,在扉页上写下一行字:
算对一道题,就赢一次世界。
三丫低头看着那行字,手指轻轻抚过笔画。她没说话,只是把本子抱得更紧了些。
赵建国起身去灶房烧水。路过牛棚时,他看见门缝里塞着一张纸,展开一看,是歪歪扭扭的算式,最后一行写着答案,旁边画了个不圆的圈。
他把纸折好,放进怀里。
第二天傍晚,三丫放学回来,书包轻了。她把本子递给赵建国,封面上“五年级数学”几个字被雨水打湿了一角。他接过本子,发现里面多了一页纸,是一道新题的演算过程,字迹生硬,但步骤完整。
他抬头看向院门口,雨还在下。一个身影站在屋檐下,低着头,手里攥着半截铅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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