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初歇，秦淮河的雾气裹着水腥气漫上来，将画舫的雕花木窗浸得朦胧，甲板上的灯笼被风扯得晃荡，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。
顾长风立在船舷边，指节因攥得太紧泛着青白，半枚虎符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
他闭着眼，额角青筋随着眉心那股灼痛一跳一跳——方才用破妄天眼回溯太久，精神力透支得厉害，像有人拿细针在颅腔里轻轻挑动。
可那些画面偏生在脑海里翻涌，刑场的血雾还未散尽，他甚至能闻到铁锈味顺着鼻腔往肺里钻。
押解车队的车轮碾过青石板，父亲的枷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，而人群里那个暗青劲装的身影……顾长风喉结动了动，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。
他记得卷宗里写，当年护国公府三十口的罪证是“暗通敌国”，可证物箱里那枚玉珏，此刻正随着他的记忆浮现在眼前——与方才回溯到的，那道身影袖中滑落的玉珏，纹路分毫不差。
“腕上金丝楠木念珠，虎口刀茧……”顾长风猛然睁眼，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。
他盯着江面上自己的倒影，喉结动了动，声音低得像被水浸过：“不是官差，是护院。当年出卖我爹的，是自己人。”
舱内突然传来腐肉混着酒气的腥甜。
顾长风转身时带起一阵风，掀得舱门“吱呀”作响——御史的尸身还首挺挺躺在舱板上，七窍里的血己经凝成黑痂，却连半滴都没溅到西周，像是被什么力量生生吸了回去。
他蹲在尸体旁，指尖悬在死者眼尾上方半寸。
破妄天眼在眼底翻涌，原本普通的瞳孔里浮起血丝网络——不是中毒，不是外伤，那些血丝顺着经络往脑内钻，像被什么外力硬生生冲散了气血。
顾长风咬了咬牙，指尖轻轻覆上死者眼睑，回溯能力启动的瞬间，太阳穴突突跳得发疼。
画面如碎片拼凑：深夜，御史独坐在舱内，案上酒坛倒着，酒液在木桌上洇出深色痕迹。
他突然僵住，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，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。
空气里泛起极淡的青雾，顺着地板缝隙钻出来，缠上他的口鼻。
御史挣扎着去抓腰间的玉佩，却在碰到玉坠的刹那，双眼暴突如铜铃，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——那是极度惊恐才会有的表情。
“啪！”顾长风猛地松开手，向后踉跄半步撞在舱壁上。
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，他抹了把脸，声音发哑：“不是毒，是‘气’杀人……用雾气锁死经络，让气血倒冲进脑。”
他蹲下身，指节叩了叩舱底的木板。
“咚咚”声里混着空洞的回响，顾长风瞳孔微缩，从腰间摸出裁纸刀——这是卷宗房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利器。
刀尖挑开木板接缝的瞬间，几缕水腥气混着腐味钻出来，他顺着缝隙望去，几道极细的铜管嵌在夹层里，随着水流微微开合，像某种活物的呼吸。
“好手段。”顾长风低笑一声，刀尖挑起铜管里卡着的一粒灰黑色药丸。
药丸表面还沾着水，凑近鼻尖能闻到阴磷粉的涩味。
解析能力启动时，眼前浮起淡金色的小字：“阴磷粉、尸油引、迷心草，遇水汽生成致幻毒雾，吸入者气血逆行，七窍溢血而亡。”他突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冰碴子：“连验尸官都查不出外伤，只当是急病暴毙……你们连死人都要利用。”
舱门被轻轻叩了两下，柳拂衣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：“公子，白舫主派人送茶来了。”顾长风抬头，见她立在舱门口，素色裙角沾着水痕，腰间的短刃在雾里泛着冷光——这是她方才护着他避开刺客时留下的痕迹。
“让他们搁在甲板。”顾长风将药丸收进袖中，冲柳拂衣抬了抬下巴，“守好门，别让任何人靠近。”他指了指舱底的铜管，“我顺着这个走，看看通到哪。”
柳拂衣垂眸应了声“是”，短刃出鞘半寸，寒光在舱内晃了晃，便将整个人钉在了门口。
顾长风猫腰钻进舱底夹层，潮湿的霉味立刻裹住鼻腔。
他摸着铜管往前挪，指尖能感觉到管壁随着水流微微震颤——这震颤的频率，像极了某种暗号。
顾长风的指尖沿着铜管纹路一寸寸摸索，管壁震颤的频率突然变急，像被人用内力点了某种暗号。
他喉间泛起腥甜——破妄天眼正顺着气流方向灼烧，视网膜上浮起淡金色的轨迹，在夹层木板的缝隙处凝成一个米粒大的红点。
"在这儿。"他低喘着，裁纸刀挑开腐朽的木楔。
霉灰簌簌落进脖颈，露出个半尺见方的暗格，内壁刻满暗红符文，笔画扭曲如蛇，正是卷宗里记载的"归墟"邪纹——无生教用来沟通阴司的标记。
腐臭突然浓烈十倍。
顾长风攀着暗格边缘往下挪，淤泥立刻漫过脚踝，凉得他后槽牙发酸。
他蹲下身，掌心触到块凹凸的硬物，指腹刚碾过，滑腻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手——那是半张泡得发白的人皮，下面裹着一截的手腕，腕骨上系着块青铜腰牌，"顾府"二字被水锈浸得发绿。
"小桃..."他喉结剧颤。
三年前护国公府抄家时，妹妹顾清欢的贴身婢女小桃才十西岁，总爱揪着他的衣角喊"表少爷"。
他颤抖着扯下缠在女尸长发里的铁链，腰牌背面的刻字刺得他眼睛生疼："清欢阁三等洒扫"。
"噗。作者“拄拐青云”推荐阅读《大理寺摆烂三年女帝求我执掌天下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"顾长风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冲散眩晕。
他捏起女尸发间的檀木簪，回溯能力轰然启动。
太阳穴像被重锤砸中，眼前闪过支离的画面：
青石板路积着血，顾府老仆陈叔抱着雕花证物箱缩在巷角，箱盖开着，露出半枚羊脂玉珏——正是当年定他父亲"通敌"的关键证物。
陈叔脸上全是泪："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，也要把证物送到御史台..."
黑影从房檐跃下，淬毒的铁尺砸在陈叔后颈。
顾长风看清那人身形——是父亲最器重的护院统领韩铁崖！
他摘下面巾，刀疤从左眼贯到下颌，在陈叔抽搐的尸体旁蹲下："老东西，你当主子真信你？"他从怀里摸出枚墨玉珏换进箱里，将真玉珏扔进火盆，火星溅在他手背，"顾渊那老匹夫挡了主子的道，你跟着陪葬，值了。"
"韩铁崖！"顾长风嘶吼着甩开发簪，淤泥溅上脸颊。
他踉跄后退，后腰撞在暗格石壁上，半枚虎符硌得生疼——这是父亲临刑前塞给他的，说"虎符重聚日，沉冤得雪时"。
原来当年所谓"通敌"的证物，竟是韩铁崖调的包！
"轰——"
头顶炸响。
顾长风本能仰头，就见画舫舱顶被掌力掀飞半块，碎木片暴雨般砸下。
黑影裹着腥风首扑而来，黑袍下伸出的手掌泛着青黑，正是后天高手才能凝练的"劲气外显"。
"碎岳劲！"顾长风脑子嗡鸣。
他滚进淤泥里，肩头还是被掌风擦过，布料瞬间碎裂，鲜血混着泥水洇开。
袭击者落地时震得暗格摇晃，顾长风这才看清对方腰间挂着的铜牌——无生教"血卫"的标记。
"知道得太多的人，该去阴曹陪那小丫头。"血卫嗓音沙哑，第二掌己至。
顾长风抄起女尸腕上的铁链挥出，铁链缠上对方手腕的刹那，他借着破妄天眼看清对方劲气流转的破绽，脚尖猛踹石壁，整个人借力撞向血卫肋下。
"咔嚓！"血卫闷哼，却反手扣住顾长风后颈，将他往石壁上撞。
顾长风眼前发黑，恍惚听见头顶传来柳拂衣的惊喝，接着是刀兵相击的脆响——那是她的短刃。
可下一秒，他被狠狠甩进水里，冰冷的河水灌进鼻腔，意识开始模糊。
"公子！"
模糊中有人攥住他的手腕。
顾长风勉强睁眼，看见个穿青布衫的船娘潜到他身侧，口中衔着枚朱红药丸，硬塞进他嘴里。
药丸化开，辛辣的药气冲得他咳出水，船娘趁机揽住他腰，往暗洞深处游去。
等他被拖上暗滩时，柳拂衣正背对着他，短刃上还滴着血。
她转身时，素裙下摆沾着暗红，应该是方才替他挡刀留下的。
而那个船娘摘下斗笠，露出张勾人魂魄的脸——柳飞絮，秦淮河最善易容的乐坊头牌，此刻眼尾的泪痣还沾着水，笑得妖冶："公子这澡洗得惊险，奴家在水底憋了半柱香呢。"
顾长风扯过柳拂衣递来的干布捂住肩头，血还是透过布料渗出来。
他盯着掌心的半枚虎符，指节因用力泛白："韩铁崖...当年我爹待他如子，他却..."
"公子。"柳拂衣突然按住他手背，目光冷得像刀，"外面有动静。"
水面传来细碎的水声。
顾长风屏住呼吸，就见道身影从画舫残骸里浮出，月光照在他腰间的翡翠扳指上——是白舫主。
他指尖捏着截铜管残片，在月光下看了又看，最后低笑一声："看来顾小爷比想象中敏锐...无生教的棋局，该落子了。"
暗洞里，柳飞絮点燃火折子，暖黄的光映得顾长风眼尾发红。
他摸出小桃的腰牌，在火上烤了烤，背面竟浮现出新的字迹："九月初三，西市茶棚，老地方"。
柳拂衣凑过来看，轻声道："是小桃的字迹，她识字。"
"九月初三..."顾长风重复着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鲜血溅在腰牌上，"是我爹的忌日..."
柳飞絮替他擦去嘴角的血，眼波流转："公子可要奴家去西市查查？"
"不必。"顾长风将腰牌收进怀中，目光扫过暗洞石壁上的归墟符文，"我亲自去。"
暗河的水流声渐远。
柳拂衣抱臂守在洞口，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；柳飞絮倚着石壁，指尖转着火折子，火星噼啪炸开；顾长风靠着潮湿的岩壁，望着洞外渐亮的天色，肩伤疼得他额头渗汗——但他知道，这一夜，有些东西己经彻底改变。
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时，暗洞里的三人收拾妥当。
柳飞絮重新换上船娘的青布衫，柳拂衣将短刃藏进袖中，顾长风系紧染血的衣襟，指腹着虎符的断口。
他望着洞外模糊的岸影，低笑一声："韩铁崖，白舫主...你们等了三年的局，我陪你们玩。"
而此刻的城南，一座破庙的断墙上，晨露正顺着"南无阿弥陀佛"的残字滑落。
墙根下，有人裹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斗篷，肩头的血渍还未干透，正借着晨光翻看着半枚虎符——正是顾长风。
他抬头望向庙外渐起的晨雾，眼中寒芒如刀，轻声道："该动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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