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兵离开后，宁书瑶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清理好办公室。许墨洲留下的血迹被她用碱水擦掉，显影液的痕迹用砂纸磨去，连床板缝里的药渣都没放过。可当她坐在椅子上时，总觉得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，像根无形的线，缠得人喘不过气。
“咚咚咚。”敲门声突然响起，惊得她差点碰翻茶杯。
“谁？”她的声音发紧，手不自觉地摸向桌下的绣花针——那是她昨夜没来得及收起来的“武器”。
“是我，月白。”西姨太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，带着种奇异的温柔，“我带了医生来，给你看看身子。”
宁书瑶的心猛地一沉。西姨太怎么会突然来？难道她知道了什么？她慌忙将地图塞进墙缝，又用画框挡住，才定了定神，打开门。
西姨太穿着件月白色的软缎旗袍，领口绣着几枝兰草，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。她身后跟着个高鼻梁的德国人，金发梳得一丝不苟，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，手里拎着个棕色的医药箱，铜锁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“这位是穆勒医生，”西姨太笑着介绍，眼波在办公室里转了圈，像在寻找什么，“在柏林大学学医的，医术好得很。我听说你在纱厂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，特意请他来给你瞧瞧，别累坏了。”
穆勒医生微微颔首，蓝色的眼睛像两潭深水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，又扫过她身后的床铺，最后落在墙角的画框上。“宁小姐，”他的中文带着生硬的口音，每个字都咬得很重，“听说你昨日调试机器时伤了手？”
宁书瑶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。昨夜给许墨洲取子弹时，指尖被划破了，虽然己经用布包好，可还是能看出些痕迹。“一点小伤，不碍事。”她强装镇定地笑了笑，“多谢西姨太关心，我还要看账，就不耽误医生时间了。”
“账什么时候看都行，身子可是大事。”西姨太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坐下，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她的袖口，那里还沾着点没洗净的血渍，“穆勒医生，你快给书瑶看看。她这孩子就是犟，受了伤也不肯说。”
穆勒医生打开医药箱，里面整齐地摆着各种器械，闪着银光。宁书瑶的心跳得飞快，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箱子——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当医生拿出听诊器时，箱盖微微抬起，露出夹层里的半张纸，上面印着个红色的圆形印章，还有几行日文。
是日军通行证！
宁书瑶的呼吸瞬间停滞。这个德国医生，竟然和日军有关系！西姨太带他来，到底是为了什么？
“宁小姐？”穆勒医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，听诊器己经递到了她面前，冰凉的金属触到脖颈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
她僵硬地配合着检查，眼睛却一首留意着西姨太。只见她走到画框前，手指轻轻敲了敲墙面，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。金粉淬锋芒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金粉淬锋芒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宁书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生怕她发现墙后的秘密。
“没什么大碍，只是有些劳累过度。”穆勒医生收起听诊器，从医药箱里拿出几支玻璃针剂，标签上写着“Penicillin”，“这个对伤口恢复很有效，每天注射一支。”
宁书瑶接过针剂，指尖碰到医生的手套，感觉到里面有硬物——像是枚徽章，形状和日军的帽徽很像。“多谢医生。”她低下头，掩饰住眸中的警惕。
西姨太突然凑近，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头发，轻声说：“书瑶，你房里血腥味太重了，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？”她的声音像根羽毛，搔得人耳根发痒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宁书瑶猛地抬头，对上西姨太的眼睛。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里，此刻竟藏着与她温柔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。“西姨太说笑了，”她强装镇定地抚平旗袍的褶皱，“纱厂车间难免磕磕碰碰，血腥味重些也正常。”
西姨太盯着她看了片刻，突然笑了，像朵突然绽放的白梅：“也是，是我多心了。”她挽着穆勒医生的胳膊往外走，走到门口时又回头，“对了，父亲让你今晚回府一趟，说是有要事商量。”
门被轻轻带上，脚步声渐渐远去。宁书瑶瘫坐在椅子上，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。她看着桌上的“Penicillin”，突然想起许墨洲发炎的伤口——这药说不定能救他的命。可穆勒是日军的人，这药会不会有问题？
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宁书瑶拿起一支针剂，玻璃管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。她知道，无论这药是好是坏，她都必须回府一趟。父亲的“要事”，西姨太的试探，穆勒的通行证……这一切像张无形的网，正一点点收紧。
而她，己经没有退路了。
她将针剂小心翼翼地放进手袋，又检查了一遍墙缝里的地图，确认无误后，锁上办公室的门，往码头走去。她得找阿翠问问，今晚回府到底有什么“要事”。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女工，似乎比她更清楚宁府的暗流。
码头的风很大，吹得她的旗袍下摆猎猎作响。远处的江面上，艘货轮正缓缓驶来，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蓝天上拖出条丑陋的尾巴。宁书瑶眯起眼睛，看清了船身的名字——“长鹤丸”。
它比预定时间早到了三天。
宁书瑶的心沉了下去。看来，日军的计划比许墨洲预想的还要紧迫。她转身往纱厂走，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。她必须立刻想办法通知许墨洲，让他做好准备。
风里突然传来汽笛声，悠长而凄厉，像某种不祥的预兆。宁书瑶抬头看向江面，“长鹤丸”的甲板上，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正举着望远镜往这边看，阳光反射在镜片上，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铜哨，指尖冰凉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UP7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