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会厅的喧嚣渐渐平息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斯坦威钢琴前的宁书瑶身上。水晶灯的光芒透过雕花穹顶洒下来，在琴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撒了把碎钻。可在宁书瑶眼里，那些光斑却像淬了毒的针尖，密密麻麻地刺过来。
"怎么还不弹？"大太太的声音带着催促，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晃动，茶沫溅在昂贵的旗袍上，也没察觉。
宁书瑶深吸一口气，指尖缓缓落下。第一个音符响起时，她的神经像被绷紧的弦——不是因为紧张，是因为指尖触到的黑键上，确实有层细滑的粉末。她不动声色地按下中央C键，粉末沾在指腹上，带着股若有似无的杏仁味。
氰化物！
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衬里。她想起去年法租界的一桩凶案，某洋行经理就是被人在钢琴键上下了氰化物，弹完一首曲子就口吐白沫死了。当时报上说，那毒药无色无味，却能在十分钟内致命。
"这曲子真好听。"郑法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他端着酒杯走到钢琴旁，故意将酒液溅在琴键上，"宁小姐可得好好弹，别辜负了这么好的琴。"他的目光在琴键上扫过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宁书瑶的指尖在琴键上滑动，假装整理裙摆，将指腹的粉末蹭在丝质餐巾上。抬眼时，她正好看见大太太和郑法官交换了个眼神，那眼神里的得意和阴狠，像两把钝刀，慢慢割着她的神经。
《月光》的前奏缓缓流淌出来，像冰冷的河水漫过整个宴会厅。宾客们渐渐沉浸在旋律里，有人跟着哼唱，有人闭目倾听，没人注意到宁书瑶额角渗出的冷汗，也没人发现她的指尖在避开某些琴键。
当旋律即将落到升F调时，她的手腕突然一转，临时改了个音。原本悲伤的乐句突然多出几分激昂，像月光下突然掀起的浪涛。台下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，大太太的脸色沉了下去，捏着帕子的手越攥越紧。
就在这时，穿白大褂的穆勒医生突然走上前，弯腰说："琴凳有点歪，我帮您调调。"他的德语混在琴声里，轻得像叹息，"别碰升F调，有砷。"
宁书瑶的指尖猛地一顿。砷？比氰化物更隐蔽的慢性毒药！她借着穆勒调整琴凳的动作，用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琴键——果然，升F调的黑键上，粉末堆积得最厚，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结晶光。
"多谢医生。"她用中文轻声道谢，指尖却在琴键上重新跳跃起来。既然不能碰升F调，那就改曲子！她将《月光》的旋律拆开，融入了母亲教她的江南小调，原本悲伤的曲子突然变得灵动起来，像月光下的流水，带着生机。
"这改编得好！"宁世昌突然鼓起掌来，他苍白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，"像你母亲当年弹的《春江花月夜》。"
宾客们纷纷附和，掌声渐渐响起。宁书瑶的指尖在琴键上飞舞，脑海里却在飞速盘算——升F调在这首曲子里出现了七次，每次都在情感最浓烈的地方，大太太选这首曲子，废墟造梦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就是算准了她会情难自己地按下那个键。
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，全场寂静了片刻，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宁书瑶站起身鞠躬，指尖的粉末早己被她蹭干净，只有掌心的冷汗，湿了一片。
"好！弹得好！"宁世昌拍着桌子叫好，声音里带着激动，"有你母亲当年的风范！"
大太太强装笑脸："书瑶真是长大了，越来越能干了。"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渗出血珠，却浑然不觉——这步棋，又输了。
郑法官端着酒杯，皮笑肉不笑地说："宁小姐不仅人美，才艺更是出众。只是不知，这改编的曲子叫什么名字？"
"还没想好名字。"宁书瑶的目光扫过他，"不如请郑法官赐个名？毕竟您是文化人，不像我们，只知道摆弄机器和账本。"她特意加重了"账本"两个字，看着郑法官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。
穆勒医生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个小银盒："宁小姐刚才弹得太投入，手都红了。这是德国的护手霜，擦擦吧。"他打开银盒，里面的膏体散发出淡淡的薰衣草香，"对皮肤好。"
宁书瑶接过银盒，指尖触到医生的手套，感觉到里面有硬物。她知道，这是穆勒在提醒她洗手。"多谢医生。"她将银盒放进手袋，转身往洗手间走去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，只有壁灯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宁书瑶刚走进洗手间，就听见外面传来大太太和郑法官的争吵声。
"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？"大太太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却带着怒火，"那砷粉是花了大价钱从日本人那里买来的！"
"我怎么知道她会改编曲子？"郑法官的声音也很不耐烦，"那德国医生也不对劲，早不调琴凳晚不调琴凳，偏偏在那个时候凑上去！"
"会不会是西姨太通风报信了？"大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怀疑，"刚才她打翻醋碟就很奇怪。"
"不管是谁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。"郑法官的声音变得阴狠，"今晚必须动手，否则等宁世昌缓过劲来，咱们都得完蛋。"
宁书瑶的心脏猛地一跳。他们还要动手？她赶紧打开水龙头，用冷水泼在脸上。镜子里的自己，脸色苍白，眼神却异常坚定。这场寿宴，根本不是庆生，是杀局。而她，必须活着走出去，不仅为了自己，也为了父亲，为了母亲留下的那些秘密。
她从手袋里拿出穆勒给的护手霜，打开后却发现里面不是膏体，而是张卷着的小纸条。上面用德文写着："偏厅见，西姨太有东西给你。"
宁书瑶将纸条塞进嘴里，慢慢嚼碎。薄荷味的纸浆在舌尖散开，带着种奇异的清醒。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旗袍的领口，那支翡翠翎管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，像母亲的眼睛，在看着她。
走出洗手间时，走廊尽头的钟敲响了八点。离子时还有西个时辰，离三号码头的约定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UP7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