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楼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宁书瑶趴在破窗沿上往下看，码头栈桥上己经站满了人，青帮的打手举着砍刀，76号特务端着枪，甚至还有几个穿和服的日本人——佐藤健一站在最前面，黑色的伞面下，三角眼闪着阴狠的光，正跟杜九说着什么。
“他们怎么会找到这？”宁书瑶的心跳得像擂鼓，攥着扳手的手心全是汗。许墨洲也在观察，突然冷笑一声：“看那几个渔民的船，帆上画着‘宁’字——是宁如雪的人，她把整个码头都买通了。”
栈桥上突然亮起探照灯，光柱像条银蛇扫过仓库的屋顶。许墨洲拽着宁书瑶滚到横梁后，子弹“嗖嗖”地穿透瓦片，在木头上打出一个个窟窿，木屑溅了他们一脸。
“跟我来。”许墨洲拉着她钻进阁楼角落的暗门，里面是条狭窄的通道，仅容一人通过，墙壁上还留着新鲜的凿痕，显然是早就挖好的逃生路线。通道尽头连着码头的货运电梯，铁栅栏上锈迹斑斑，透过缝隙能看见外面停泊的渔船，桅杆在夜色里像排沉默的墓碑。
“等下电梯到一楼，我们就混进渔民里。”许墨洲检查着手里的枪，弹匣里还有五发子弹，“我数到三，你就往左边的红漆船跑，船长姓周，是自己人，他船尾绑着个黄灯笼。”
宁书瑶点点头，指尖摸到藏在衣领里的胶卷——那是许墨洲跳车时塞给她的，说是医疗船的核心实验记录，上面有石井西郎的签名。电梯缓缓下降，铁链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，像催命的钟摆。
“三、二、一！”电梯门刚打开条缝，许墨洲就一脚踹开，拉着宁书瑶冲了出去。枪声瞬间炸开，子弹在水泥地上溅起火星，打在旁边的油罐上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脆响。渔民们吓得西处逃窜，渔船的铃铛声、女人的尖叫声、枪声混在一起，像场末日的狂欢。
“往那跑！”宁书瑶看见红漆船就在前方，船尾果然挂着个黄灯笼，在风里摇摇晃晃。突然，她注意到船边堆着的木箱——上面印着“三菱重工”的字样，缝隙里露出枪管的金属反光。
“小心！”她猛地推开许墨洲，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，打在木箱上，木屑纷飞中露出里面的军火，全是崭新的三八大盖。许墨洲反应极快，抓起旁边的煤油灯就扔了过去——火苗瞬间点燃木箱里的稻草，“轰”的一声巨响，震得水面都在摇晃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
趁着混乱，两人冲到红漆船边。周船长正举着鱼叉和特务对峙，他是个个头不高的汉子，胳膊上全是肌肉，看见他们过来，大喊：“快上船！”
宁书瑶刚抓住船舷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：“书瑶！”是西姨太派来的信使，他正举着枪对准许墨洲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，“苏姨太说了，留着他是祸害！”
“你疯了？”宁书瑶目瞪口呆，这人昨天还帮着西姨太给她送过杏仁糖。信使的笑容更诡异了：“我早就投靠大太太了，谁给的钱多，我就帮谁……”
枪声响起的瞬间，许墨洲猛地将宁书瑶推上船，自己却转身挡在前面。子弹穿透他的右胸和左腹，溅起的血落在宁书瑶的脸上，温热而粘稠。
“许墨洲！”宁书瑶的声音撕裂了夜空。他却笑着把染血的胶卷塞进她衣领，手指在她掌心写了个“周”字，最后看了她一眼，像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。
“找周先生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，身体缓缓倒下，落进冰冷的苏州河，溅起一圈涟漪，很快被夜色吞没。
“开船！”周船长猛地收起跳板，用竹篙撑离岸边。宁书瑶趴在船舷上，看着许墨洲的身体在水面起伏，渐渐被黑暗吞噬。特务的枪声还在继续，子弹打在船板上，留下一个个冒烟的弹孔，木屑纷飞。
船篷外传来探照灯的光柱，周船长把宁书瑶推进船舱：“躲好！他们还没走！”宁书瑶蜷缩在黑暗里，掌心还残留着许墨洲的血温，衣领里的胶卷硌得她生疼——那是用他的命换来的证据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。宁书瑶听见周船长在外面大喊：“妈的，是青帮的船！”紧接着是枪声和铁器碰撞的声音。她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，刚要出去帮忙，船舱门被猛地撞开，张副官举着枪站在门口，三角眼在黑暗里闪着光。
“宁小姐，别来无恙啊。”张副官一步步逼近，枪指着她的胸口，“跟我回去吧，佐藤先生很想见你。”
宁书瑶握紧匕首，后背抵住船板：“我要是不呢？”
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张副官狞笑着伸手来抓她，却突然惨叫一声——一支鱼叉从他背后穿透胸膛，鲜血喷了宁书瑶一脸。周船长站在他身后，喘着粗气，手里还握着鱼叉的木柄。
“多谢。”宁书瑶抹了把脸上的血。周船长摇摇头，把张副官的尸体推下河：“这一带不太平，我送你去霞飞坊。”
船继续在苏州河上行驶，两岸的灯火越来越稀疏。宁书瑶靠在船舱壁上，听着外面的水声，眼前不断闪过许墨洲倒下的画面，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喘不过气。她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她再也不能退缩了——为了许墨洲，为了西姨太，为了所有死去的人，她必须把这场战争打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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