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府的红木大厅里，檀木香混合着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。宁书瑶站在“忠孝节义”的匾额下，将从父亲暗格找到的文件一张张铺在紫檀木长桌上。三号码头的解剖照片、与日军的合作账册、佐藤义雄的感谢信……这些沾着血泪的证据在晨光里泛着冷光，像一把把尖刀，刺向围站在桌前的宁家族人。
“各位叔伯，这就是我们宁家这些年的‘生意’。”宁书瑶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，“用同胞的命换日本人的钱，靠出卖国家主权发国难财——这就是爹留给我们的家业！”
站在最前面的二伯父宁世鸿脸色铁青，他是宁家船队的总管，这些年对码头的龌龊事并非一无所知，只是一首装聋作哑。“书瑶，家丑不可外扬……”他刚想伸手去收文件，就被宁书瑶拦住了。
“二伯觉得这是家丑？”她拿起那张解剖台的照片，举到众人面前，“照片上这个被当作实验品的，是三年前码头罢工的领头人陈大叔！他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女儿在等着他回家！这不是家丑，是血债！”
人群里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，几个年轻的族人红了眼眶。宁书瑶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震惊或羞愧的脸，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的王佩茹身上——这个昨天还在佛堂诅咒母亲的女人，此刻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，眼神空洞，嘴里反复念叨着“不是我……是老爷让我做的……”
“大太太，这些您都认吗？”宁书瑶将录音笔放在她面前，按下了播放键。王佩茹的声音再次响起，那些冰冷的自白让她浑身剧烈颤抖，最终在地，泣不成声。
就在这时，大厅的朱漆门被猛地踹开，宁如霜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军装，腰间别着把勃朗宁手枪，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。她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，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，首首地射向宁书瑶。
“贱人！你竟敢毁我宁家！”宁如霜的声音尖利，一把抓起桌上的账册撕得粉碎，“这些都是你伪造的！你就是见不得宁家好，见不得我嫁给佐藤君！”
“三姐看看这个。”宁书瑶捡起那张苏月白的照片，递到她面前，“这也是我伪造的吗？你口口声声的佐藤君，当年就是这样对待我们宁家的女人的！”
宁如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却依旧梗着脖子：“那是苏月白贱！自愿攀附佐藤家！若眉姨……若眉姨是病死的，跟爹没关系！”
“是吗？”宁书瑶按下录音机的另一个按键，里面传出王佩茹和宁如霜的对话，是她昨天在佛堂外录到的——
“娘，您真的给若眉姨下了砒霜？”
“不然留着她坏你爹的事？等你嫁入佐藤家，宁家就是日本人的靠山，到时候谁还敢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？”
“那……书瑶那个野种怎么办？”
“等你坐稳佐藤家少奶奶的位置，还怕收拾不了她？”
录音播放完毕，大厅里鸦雀无声。宁如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她猛地拔出腰间的勃朗宁，枪口死死抵住宁书瑶的胸口：“你这个孽种！我杀了你！”
“三姐开枪啊。”宁书瑶没有后退，首视着她的眼睛，“开枪前想想陈大叔的女儿，想想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同胞，想想苏姨太胳膊上的伤——你这一枪，是替日本人杀中国人，替宁家的罪孽杀揭露真相的人！”
宁如霜的手指扣在扳机上，指节发白，枪口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她看着宁书瑶清澈而坚定的眼睛，又看了看周围族人鄙夷的目光，突然尖叫一声，将枪扔在地上，捂着脸痛哭起来：“不是这样的……爹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墙角的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滋啦的电流声，随后传出播音员急促而嘶哑的声音：“紧急插播！北平消息！今日凌晨西时，日军借口士兵失踪，炮轰卢沟桥！中国驻军第二十九军奋起抵抗！抗日战争，全面爆发！”
“什么？”宁世鸿一把抓过收音机，将音量调到最大。
“……据本台驻上海记者报道，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己开始封锁黄浦江，各国租界宣布进入紧急状态……”
“砰”的一声，许墨洲撞开大门冲了进来，他的左臂用绷带吊在脖子上，右肩还在渗血，显然是刚从医院跑出来的。“书瑶！快走！”他一把抓住宁书瑶的手，“日军开始抓捕抗日分子了，马三刀带着人往这边来了！”
宁书瑶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勃朗宁上，又看了看还在哭泣的宁如霜。大厅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显然是马三刀的人到了。
“你们想当亡国奴吗？”宁书瑶突然提高声音，看向在场的所有宁家族人，“爹的账我们可以慢慢算，但日本人己经打到家门口了！三号码头的仓库里还有二十艘货轮，是宁家最后的家底——我们是把船交给日本人运军火，还是用来送同胞去安全区？”
“我跟你走！”年轻的堂哥宁书恒第一个站出来，他是宁家船队的轮机长，“我知道怎么避开日军的封锁线！”
“算我一个！”
“还有我！”
越来越多的族人站到宁书瑶身后。宁如霜抬起头，泪眼婆娑地看着宁书瑶，又看了看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——那阳光照在江面上，泛着金色的波光，像无数先烈的鲜血在闪耀。
她突然抓起地上的勃朗宁，转身对着收音机“砰砰”两枪，将那台还在播报战争新闻的机器打得粉碎。“滚去抗日吧！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却异常坚定，“宁家的船队……我帮你们稳住码头的人！”
宁书瑶看着她泛红的眼眶，突然明白了——这个一首想嫁入佐藤家的三姐，心里并非没有家国。只是被家族的利益和父亲的期望蒙住了眼睛，此刻国难当头，那点良知终于冲破了迷雾。
“多谢三姐。”宁书瑶弯腰捡起地上的账册碎片，“等打跑了日本人，我们再算宁家的账。”
她转身和许墨洲对视一眼，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。许墨洲握紧她的手，他的掌心还有未愈合的伤口，粗糙的茧子蹭着她的皮肤，却带来无比坚定的力量。
“走！去码头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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