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香在铜炉里明明灭灭，将灵堂的白幡染成淡青色。宁书瑶穿着素白孝服，跪在蒲团上烧纸钱，火苗舔着黄纸的边缘，映得她掌心的水泡泛出透亮的红。大太太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，由丫鬟捏着肩膀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，却一滴泪也没掉。
“五小姐，夜深了，该回房歇息了。”张妈端来参汤，眼神里带着担忧，“您这几天没合眼，身子熬不住的。”
宁书瑶没接汤碗，目光落在供桌前的香炉上。那里插着三炷香，烟柱笔首地向上飘，在梁上交织成网——这是青帮的上香方式，寻常人家绝不会这样插香。陈伯是本分人，一辈子没跟帮派有过牵扯，这香显然是大太太让人插的。
“张妈，陈伯年轻时认识杜九吗？”她将烧透的纸灰拢到一起，指尖沾着黑灰，像涂了层墨。
张妈往西周看了看，压低声音：“陈管家年轻时在码头扛过活，杜九那时候还是个小混混，听说受过陈管家的恩惠。不过后来杜九混出了名，两人就没再往来了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灵堂外突然传来喧哗声。几个穿着黑绸短褂的汉子推开仆役闯进来，为首的人留着光头，左耳戴着金环，正是青帮的杜九。他身后跟着的手下抬着口黑漆棺材，“咚”地放在灵堂中央，与陈伯的灵柩并排。
“宁大太太，”杜九的声音像砂纸擦过木头，目光扫过供桌上的牌位，“陈管家死了，宁老板欠我的赌债，总该有人还了吧？”
大太太腾地站起来，手里的佛珠串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：“杜九爷这是什么意思？在灵堂闹事，不怕损了阴德吗？”
“阴德？”杜九冷笑一声，一脚踹开旁边的椅子，“宁世昌用三号码头的十年使用权抵赌债，白纸黑字写着，陈管家是见证人。现在他死了，你们就想赖账？”他拍了拍手，手下立刻掏出份契约，上面盖着宁世昌的私章，还有陈伯的签名。
宁书瑶的心跳骤然加速。三号码头正是胶卷地图上标注的军火仓库所在地，宁世昌用码头抵赌债，分明是故意将仓库交给青帮，方便他们与日军交易。
“一派胡言！”大太太尖叫道，“我从没见过什么契约，是你们伪造的！”
“伪造？”杜九从怀里掏出个烟盒，抽出支金丝烟卷点燃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目光落在宁书瑶身上，“五小姐手里有陈管家留下的东西，不如拿出来对对笔迹？”
宁书瑶猛地抬头，对上杜九的眼睛。他嘴角的笑里藏着深意，指尖夹着的烟卷明明灭灭，与陈伯指甲里的烟丝同出一辙——他知道陈伯是被谋杀的，甚至可能知道凶手是谁，却故意在灵堂抛出契约，显然是想逼她亮出底牌。
“我确实有陈管家留下的东西。”宁书瑶缓缓站起身，掌心的伤口被孝服摩擦得生疼，“但不是用来对笔迹的，是用来指认凶手的。”
她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，金粉淬锋芒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金粉淬锋芒最新章节随便看！打开后露出几片烟叶碎屑和一支注射器：“陈伯指甲里的金丝烟叶，与杜九爷抽的烟一模一样。他后颈有针孔，注射的是日军特高科常用的神经毒剂。大太太，您说这该怎么解释？”
大太太的脸色瞬间惨白，踉跄着后退：“你……你血口喷人！”
“喷人？”宁书瑶逼近一步，将油纸包举到供桌前，“那您解释下，为什么陈管家的遗书是用日本半纸写的？这种纸只有皇室和特高科才用，寻常人根本弄不到。”
灵堂里一片死寂，只有香烛燃烧的噼啪声。杜九的手下们交换着眼神，显然没料到会牵扯出日军。大太太的嘴唇哆嗦着，突然指向宁书瑶：“是她！是她杀了陈管家，想栽赃陷害我！她早就觊觎宁家的家产了！”
“我觊觎家产？”宁书瑶冷笑一声，将那份1927年的股权书拍在供桌上，“我母亲持股30%，比您嫁进来时带来的嫁妆多三倍。要论资格，宁家还没轮到您说话！”
股权书上的朱红印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，大太太的眼神彻底慌了，突然抓起桌上的烛台就朝宁书瑶砸去：“你这个小贱人！我杀了你！”
许墨洲不知何时出现在灵堂门口，伸手一挡，烛台砸在他胳膊上，火星溅到孝服上烧出个小洞。“大太太这是做什么？”他的声音平静无波，没受伤的左眼死死盯着她，“在陈伯灵前动杀心，就不怕他晚上来找您吗？”
大太太被他看得浑身发毛，瘫坐在地上。杜九突然笑起来，将烟卷摁在供桌的香炉里：“看来宁府的热闹，比我想象的还多。”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，“既然宁家不想认账，那三号码头从今晚起，就归青帮管了。”
“你敢！”宁书瑶厉声道，“那是日军的军火仓库，你接手就是帮他们运毒杀中国人的武器！”
杜九的脸色变了变，显然没想到她知道得这么清楚。灵堂外突然传来警笛声，王探长带着巡捕冲进来：“都不许动！有人举报这里聚众闹事！”
宁书瑶知道这是许墨洲安排的，趁乱将股权书和地图残片塞进他手里，低声道：“去樟木箱找密约，我缠住他们。”
许墨洲点头，转身消失在侧门。宁书瑶看着他的背影，又看了看供桌上陈伯的遗像，突然觉得老人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。这场在灵堂上演的对峙，不过是揭开宁家秘密的序幕，真正的硬仗，还在后面的暗夜里等着他们。
王探长正在盘问杜九，大太太趁机想溜，被宁书瑶死死拦住。“陈管家的死因没查清，谁也不能走。”她的声音在灵堂里回荡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，宁府门廊上悬着的，不止是一具尸体，还有被掩盖了十年的真相。”
香烛的烟气漫上来，模糊了供桌上的牌位。宁书瑶跪在蒲团上，掌心的水泡彻底磨破了，血珠滴在纸钱上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。她知道，从今晚起，她再也不是那个躲在母亲羽翼下的五小姐，而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，撑起一片能让真相呼吸的天空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UP7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