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带着越来越重的凉意，穿过“九月”酒吧半开的窗，卷起地上的纸屑打着旋儿。洛秋正给萧尽江的卡座换冰桶，手腕刚一探出吧台，就猛地打了个寒颤。
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，指尖的红纹像被风吹得瑟缩的花瓣，瞬间深了几分。窗外的风裹着秋雨的潮气，刮在皮肤上像细针在扎，让他颈后的兰花纹路也跟着隐隐发烫——这是花期临近的本能，秋榜对季节的感知远比人类敏锐，九月的风里藏着催花的信号，也藏着让花茎发紧的寒意。
萧尽江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耳尖上。
自从上次后巷那次意外，萧尽江来酒吧的频率明显高了，而且每次都只点洛秋服务。他从不多话，大多时候只是坐在角落喝酒，目光却像张细密的网，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少年的一举一动。
“关窗。”萧尽江忽然开口，视线掠过窗外翻卷的落叶。
洛秋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。“啊？好。”他快步走到窗边，伸手去拉厚重的窗帘。指尖刚碰到金属挂钩，风又猛地灌进来，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。他慌忙按住被风吹起的衣角，指腹的红纹在灯光下红得像要渗出血来。
萧尽江看着他笨拙的样子，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。这株“兰草”对风的敏感远超常人，就像秋榜总在风起时收紧花瓣，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，都在诉说着某种与植物相通的特质。
洛秋拉好窗帘，转身时对上萧尽江的目光，脸颊微微发烫。“萧先生，您还要加点什么吗？”他刻意忽略男人过于专注的视线，低头盯着托盘上的空杯。
“不用。”萧尽江端起酒杯，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细长的痕迹，“你忙你的。”
洛秋如蒙大赦，转身回了吧台。可他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跟着，让他端杯的手都有些发颤。阿豪凑过来，用胳膊肘撞了撞他：“江哥最近怎么总点你？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？”
洛秋的脸更红了，指尖的红纹又深了些：“别瞎说，就是……就是我离他近。”
话虽这么说，他心里却清楚，萧尽江的观察远比“近”要复杂。
下午客人少的时候，洛秋会偷偷溜到酒吧后巷的墙角。那里有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石板，他背靠着墙坐下，让暖融融的阳光铺满全身。九月的阳光己经不烈了，像裹着棉絮的金子，晒在皮肤上暖洋洋的，让他紧绷的肩背慢慢放松下来。
他会微微眯起眼，颈后的兰花纹路在阳光下舒展，像被晒得展开的花瓣。这是他作为秋榜的本能，哪怕化为人形，也改不了对阳光的渴望。每次晒够了太阳，他会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，连指尖的红纹都淡得几乎看不见。
这天他正晒得舒服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。他猛地回头，看见萧尽江站在巷口，手里拿着件折叠整齐的薄外套。
“晒太阳？”萧尽江的声音带着点笑意，打破了后巷的宁静。
洛秋像被抓包的小孩，慌忙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。“我……我刚好路过。”他的脸颊通红，指尖的红纹因为紧张，瞬间红得像燃着的小火苗。
萧尽江走过来，把外套递给他：“穿好，风大。”
洛秋接过外套，指尖碰到男人的指腹，像被阳光晒过的石板烫了一下，慌忙缩回手。外套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，还有阳光晒过的暖意，他披在身上，刚好挡住后颈的凉意。
“谢谢。”他低着头，不敢看萧尽江的眼睛。
萧尽江没说话，只是靠在旁边的墙上，看着他。少年的头发被阳光晒得泛着浅金色，睫毛很长，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，像秋榜花瓣边缘的绒毛。他站在那里，安静得像幅画，与酒吧的喧嚣格格不入，却又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。
“你很喜欢晒太阳。”萧尽江忽然说。
洛秋点点头，又摇摇头：“也不是……就是晒着舒服。”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植物的本能，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株爱晒太阳的兰花。
萧尽江看着他为难的样子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：“我书房有个朝南的阳台，阳光很好。”
洛秋愣住，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。
“下次想晒太阳，可以去我那。”萧尽江的语气很平淡，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，“总比在这墙角强。”
洛秋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指尖的红纹忽明忽暗，像被风吹得晃动的烛火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“不用了”，可看着萧尽江认真的眼睛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“……好。”
那天之后，萧尽江观察得更仔细了。
他发现洛秋情绪紧张时，指尖的红纹会变得格外深。有次吧台的POS机出了故障，客人对着洛秋嚷嚷，他站在那里听着，没顶嘴，也没辩解，只是指尖的红纹顺着指节爬到手背，像被揉皱的红花瓣，看得萧尽江莫名有些心烦。
他走过去，三言两语打发了客人，然后把洛秋拉到后台。“跟他吵一架，不会少块肉。”他看着少年手背上未褪的红纹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悦。
洛秋摇摇头：“阿豪说，客人是上帝。”
“上帝不会欺负人。”萧尽江皱了皱眉，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，剥了糖纸递给他，“含着，甜的。”
洛秋迟疑着接过糖，塞进嘴里。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，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。指尖的红纹慢慢淡下去，像雨后渐渐舒展的花瓣。
他忽然觉得，萧尽江的观察或许没那么可怕。这个人像个耐心的养花人，留意着他什么时候需要阳光，什么时候怕风，什么时候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紧张得红了指尖。这种关注不带恶意，也没有压迫，像九月适宜的温度，刚好能让他这株敏感的秋榜，悄悄舒展开蜷缩的根须。
酒吧打烊后，萧尽江送洛秋回家。车停在小区门口时，洛秋忽然想起什么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纸包。“给您。”
萧尽江接过来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几片晒干的兰花花瓣，红得像玛瑙，还带着淡淡的清香。“这是？”
“秋榜的花瓣。”洛秋的声音很轻，“前几天晒的，您……您要是不嫌弃的话，可以泡水喝。”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，只能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——这是他化为人形前，最后一次开花时留下的花瓣，带着他作为植物的全部气息。
萧尽江捏起一片花瓣，指尖传来干燥的触感，香气清幽，像少年身上干净的味道。“很好看。”他把花瓣放回纸包，小心地收进口袋，“谢谢。”
洛秋笑了笑，这次没低头，眼睛在路灯下亮得像藏着星光。“那我上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萧尽江看着他跑进楼道的背影，指尖着口袋里的纸包。花瓣很轻，却像在他心里落了颗种子，带着九月的风与阳光，悄悄扎下了根。
他发动车子，后视镜里，少年住的那栋楼亮了灯，小小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，像黑夜里一盏安静的灯。萧尽江的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，他忽然很期待，这株在他静默观察中慢慢舒展的“兰草”，会在这个九月，开出怎样的花。
而洛秋站在窗前，看着萧尽江的车消失在夜色里，摸了摸颈后的兰花纹路。那里的温度刚刚好，像被适宜的风拂过的花茎，带着即将绽放的期待，和一丝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、甜甜的暖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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