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裹着碎雨，敲得酒吧的玻璃窗噼啪作响。洛秋刚从仓库搬完一箱威士忌，指尖的红纹像被寒气冻得发僵的花瓣，泛着暗沉的红。他搓了搓手，试图驱散那股钻心的冷，可掌心的温度刚升起来，就被穿堂而过的风卷得一干二净。
“洛秋，3号桌的热可可。”吧台后的阿豪扬了扬下巴，马克杯里的热气氤氲成一团白雾。
洛秋应了声，快步走过去端起杯子。温热的触感透过陶瓷传到掌心，像捧着团小小的火焰，他下意识地将手指蜷缩起来，贴在杯壁上，贪婪地汲取着那点暖意。
“给我也来一杯。”
萧尽江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，洛秋的手一抖，热可可差点洒出来。他转过头，看见男人正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，黑色大衣的领口立着，遮住了半张脸，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。
“萧先生……不，尽江，您也要热可可吗？”洛秋的声音还有点发颤，刚才搬箱子时岔了气，胸口微微发闷。
萧尽江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指尖上，那里的红纹比平时深了些，像被揉皱的红绸。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，视线没移开，“多加些糖。”
洛秋慌忙转身去冲热可可，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。自从萧尽江说过“可以叫我尽江”，他每次开口都觉得舌尖发烫，连带着指尖的红纹都要再深几分。
热可可冲好了，洛秋双手捧着杯子递过去，指尖故意避开萧尽江的手——他怕自己的凉意沾到对方身上。可递到一半，男人却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。
“手这么凉？”萧尽江的指尖带着温度，轻轻捏了捏他的腕骨，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，像秋榜半透明的花茎。
洛秋像被烫到般想缩回手，可男人的力道很稳，没让他动。他能感觉到萧尽江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，那里的红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，像被惊动的花瓣骤然收紧。
“没、没事，我不怕冷。”洛秋的声音细若蚊蚋，耳后的红纹顺着脖颈往下爬，几乎要漫到衣领里。
萧尽江没说话，只是松开手，接过热可可。他没喝，而是把杯子往洛秋面前推了推：“你先喝。”
“啊？”洛秋愣住，“这是给您的……”
“我不渴。”萧尽江的语气不容置疑，指腹在杯沿上轻轻，“喝了，不然手该冻僵了。”
洛秋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，又看了看萧尽江认真的眼睛，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。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双手捧起杯子，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。
甜腻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，熨帖了发紧的胸口，也让掌心的暖意慢慢渗透到西肢百骸。洛秋低着头，长长的睫毛在热雾中轻轻颤动，像秋榜被暖风拂过的花瓣。
萧尽江的目光始终没离开他的手。
他看到洛秋的指尖渐渐泛起血色，不再是刚才那种透着寒气的青白；看到那些深暗的红纹像被温水浸泡的墨迹，一点点晕开、变淡，最后只剩下几缕极浅的脉络，若隐若现地伏在皮肤下，像花瓣舒展后留下的淡影。
原来如此。
萧尽江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。这少年的红纹不仅与情绪有关，还与温度相连。寒意会让它收紧变深，暖意则能让它舒展变淡，像秋榜对气候的敏感反应——低温时蜷缩自保，温暖时才肯露出柔软的内里。
“还要吗？”萧尽江问。
洛秋摇摇头，把杯子推回去，脸颊泛着健康的粉。“谢谢您，不冷了。”他的指尖在吧台上轻轻点了点，那里的红纹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，只在灯光下留着一点模糊的痕迹。
萧尽江端起杯子，喝了一口。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，他并不喜欢这么甜的东西，却觉得这味道意外地不讨厌。“仓库的箱子重吗？”他忽然问。
“不重。”洛秋说得飞快，又怕他不信，补充道，“我能搬动。”
萧尽江看着他逞强的样子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这株“兰草”总是这样，明明脆弱得像一碰就会折，却偏要摆出倔强的姿态，不肯让人看到他的难处。
“以后重活让阿豪去做。”萧尽江放下杯子，从口袋里掏出副手套，黑色的，看起来很厚实，“戴上。”
洛秋看着那副手套，愣住了。“给我的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萧尽江挑眉，“留着给你当摆设？”
洛秋的脸更红了，小心翼翼地接过手套。手套是羊毛的，摸起来软软的，还带着点余温，像是被人焐过。他低头看着手套，忽然想起小洛冬天给秋榜裹稻草的样子，笨拙，却透着实实在在的暖意。
“谢谢尽江。”他把手套揣进兜里，指尖碰到那片晒干的秋榜花瓣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
下午雨停了，太阳透过云层洒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洛秋趁着客人少，偷偷溜到后巷晒太阳。他靠在那面熟悉的墙上，把戴着手套的手伸到阳光下，看着羊毛被晒出淡淡的金边。
萧尽江不知何时站在了巷口，手里拿着本书，像是刚从附近的书店过来。“这里的阳光比别处好？”
洛秋慌忙把手收回来，藏到身后，脸颊发烫。“我……我就是出来透透气。”
萧尽江走过来，在他身边坐下，把书放在腿上。“不用躲，我又不骂你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洛秋揣着手套的口袋上，“手套戴着暖和吗？”
“暖和。”洛秋点点头，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，“比我自己的手套好多了。”
萧尽江没说话，只是看着远处的天空。秋风吹过，卷起地上的落叶，却没再让洛秋瑟缩——有了手套，有了阳光，还有身边这个人的存在，连风都好像变得温柔了些。
洛秋偷偷看了他一眼，发现萧尽江正看着自己的手。他下意识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，放在膝盖上。阳光下，手套的黑色格外显眼，而指尖的红纹，安静地伏在皮肤下，像睡着了的花瓣。
“你的手很特别。”萧尽江忽然说。
洛秋的心猛地一跳，以为他发现了什么。“哪里特别？”
“很干净。”萧尽江的声音很轻，“像没碰过脏东西。”
洛秋愣住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这双手搬过箱子，擦过桌子，洗过无数个酒杯，早就不像刚开始那样干净了。可在萧尽江眼里，它还是干净的。
他忽然想起自己作为秋榜时，小洛总是用干净的布擦拭他的花茎，说“这么好看的花，不能沾灰”。原来，真的有人会注意到他藏在粗糙下的干净，会珍惜他这株看似脆弱的兰草。
指尖的红纹在暖意中彻底淡去，像被阳光晒化的晨霜。洛秋看着萧尽江的侧脸，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：或许这个九月，会比他想象中更温暖些。
而萧尽江感受着身边少年放松的气息，低头翻开书页。眼角的余光里，洛秋的手指在阳光下轻轻蜷缩，像只安心的小兽。他知道，这株敏感的“兰草”正在慢慢放下防备，在他身边舒展根须。
这场关于暖意与红纹的观察，才刚刚开始。而他有足够的耐心，等这株秋榜在适宜的温度里，绽放出最艳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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