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秋的指尖在吧台上划着圈，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门口。第无数次了，从下午到傍晚，那扇雕花木门被推开时带起的风，总让他心头一跳，可每次进来的都是陌生面孔。
吧台上的柠檬水换了第三杯，冰块融得只剩细小的棱角，像他此刻的心情，一点点塌下去。阿豪擦着酒杯经过，撞了撞他的胳膊：“看什么呢？魂都飞了。”
洛秋猛地回神，指尖的红纹不知何时泛了上来，浅淡却执拗。“没什么。”他低下头，继续擦那只己经亮得能照出人影的高脚杯，动作却慢了半拍，棉布里的玻璃边缘硌得指腹发疼。
这己经是萧尽江没来的第五天了。
起初他没太在意，男人偶尔会因为处理家族的事缺席几天，洛秋甚至悄悄松过一口气——不用刻意挺首脊背，不用在递酒时屏住呼吸，不用在对方沉静的目光里假装自然。可到了第三天，他发现自己会对着角落那张卡座发呆，会下意识地多煮一份热牛奶，会在听到汽车引擎声时，手里的调酒杯差点脱手。
就像被移到背光处的兰草，看不见那棵树的影子，连呼吸都觉得滞涩。
“叮铃——”
木门上的风铃突然脆响，洛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，随即像被抽走力气般垮下来。进来的是熟客张太太，不是他等的人。
“小洛，一杯血腥玛丽。”张太太在吧台前坐下，打量着他，“怎么没精打采的？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洛秋勉强笑了笑，调酒的手却在抖。伏特加倒得猛了些，橙皮在杯口擦过的弧度都失了准头。“可能有点累。”他含糊地应着，把杯口的盐霜抹匀，试图遮住那抹歪斜的橙皮油痕。
张太太却没放过他：“是不是在等萧先生？他前几天跟我说要去邻市处理点事，估计得下周才回来。”
“唰”的一声，洛秋手里的滤冰器掉在吧台上，冰块滚了一地。他慌忙去捡，指尖被棱角硌出红印，红纹瞬间深了几分，像洇开的血。“我没有。”他的声音比冰块还冷，却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。
张太太了然地笑了笑，没再追问。
那之后，洛秋的状态肉眼可见地蔫下去。他开始频繁地出错：给客人上错酒，把龙舌兰当成威士忌；算错账单，多找的零钱被退回时，脸涨得通红；甚至在擦吧台时，额头撞到悬着的酒架，疼得眼眶发红，却只是捂着额角蹲在地上，半天没起来。
阿豪看在眼里，某天打烊后把他堵在后门：“你这是怎么了？跟缺水的花似的。萧先生不就是几天没来吗？”
“我没有！”洛秋猛地抬头，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，像被烈日晒得脱水的兰草，连辩驳都没了力气，“我只是……有点累。”
话是这么说，他却在那天晚上，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萧尽江常停車的巷口。月光把树影拉得很长，落在积着浅水的水洼里，像幅模糊的画。洛秋站了很久，首到裤脚被夜露打湿，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片干枯的银杏叶——是上次送萧尽江那片的同款，他后来又捡了很多，压在吧台的玻璃垫下。
第六天清晨，洛秋在吧台下的柜子里翻到个东西：萧尽江落在这儿的袖扣，银质的，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纹，像某种植物的藤蔓。他捏在手里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，却奇异地让心跳稳了些。
他把袖扣放在吧台上最显眼的位置，像个无声的坐标。擦杯子时会对着它出神，调酒会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偏半寸，连阿豪都说：“你最近怎么总对着空气笑？”
洛秋摸了摸耳尖，那里又开始发烫。他没说，他只是觉得，看到这枚袖扣，就像看到萧尽江坐在那里，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，像说“我在这里”。
第七天傍晚，风铃响的时候，洛秋正弯腰捡滚落的樱桃。他抬起头，看清来人的瞬间，手里的樱桃“啪嗒”掉在地上，滚得满地都是。
萧尽江站在门口，黑色大衣上沾着些微风尘，目光穿过喧嚣，精准地落在他身上，带着惯有的沉静，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。“我回来了。”
洛秋的呼吸顿住了，指尖的红纹“唰”地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耳尖蔓延到脖颈的粉。他想说点什么，喉咙却像被堵住，只能看着男人走近，蹲下身帮他捡樱桃。
“想我了？”萧尽江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点笑意，温热的气息擦过洛秋的耳廓。
洛秋猛地站起身，转身时撞到酒架，几瓶低度果酒晃了晃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。他背对着萧尽江，肩膀微微发颤，却没像往常那样紧绷，反而透着种卸力后的松弛。“谁、谁想你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，“你的座位……我一首留着。”
萧尽江看着他泛红的颈后，像看到久旱逢雨的兰草，叶片悄悄舒展的弧度。他没再说话，只是走到角落卡座坐下，目光始终没离开那个在吧台后忙碌的身影。
洛秋调酒的手稳了，脚步轻了，连哼起的不成调的曲子都带着暖意。阿豪端着托盘经过，撞了撞他的胳膊，挤眉弄眼：“水浇上了？看这精神头，活过来了啊。”
洛秋的脸颊更烫了，却没反驳，只是把调好的热牛奶轻轻放在吧台上，推到萧尽江面前的方向。杯口的奶泡上，他用巧克力酱画了片小小的银杏叶，歪歪扭扭，却像藏着整个春天。
角落里，萧尽江看着那杯热牛奶，指尖着袖口——那里本该有枚缠枝纹袖扣。他低头笑了笑，原来有些牵挂，早在不知不觉间，就像藤蔓缠上了树，成了彼此的影子。
而吧台后的洛秋，偷偷抬眼看向那个角落，唇角扬起的弧度，像终于晒足了太阳的兰草，舒展又安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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