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秋的呼吸猛地顿住，像被施了定身咒，僵在萧尽江怀里。颈后那片皮肤还带着薄热，萧尽江的指尖轻轻拂过，那触感不像触碰，更像一阵温热的风，吹散了他心底积压了许久的冰碴。
他慢慢抬头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，模糊了视线里的人。萧尽江的眼睛在午后的光里亮得惊人，没有一丝波澜，只有他熟悉的温和，像春日里漫过草坡的溪流，稳稳地托住他所有的惶恐。
“你……”洛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喉结滚动了几下，才把那句堵在喉咙口的话挤出来，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？我不是人啊。”
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，想挣脱这个过于温暖的怀抱，仿佛离得近了，自己“怪物”的本质就会烫到对方。可萧尽江的手臂收得更紧了，掌心贴着他的后颈，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，像藤蔓缠上树干，坚定又温柔。
“知道。”萧尽江的声音低低的，落在洛秋的发顶，带着胸腔的震动，“知道你看到阳光会偷偷舒展肩膀，像刚晒过的秋榜那样；知道你闻到松针土的味道会眼睛发亮，差点把花盆里的土扒出来吃；知道你阴雨天会没精神，窝在沙发上像株打蔫的植物……”
他一条一条数着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，可每一个字都砸在洛秋的心上，震得他眼眶又热了。那些他拼命掩饰的、觉得羞耻的“植物习性”，原来早就被对方看在眼里，却从未被当作怪异，只是被悄悄记了下来。
“这些很奇怪吧？”洛秋的声音埋在萧尽江的衣襟里，闷闷的，带着点自暴自弃的颓唐，“正常人怎么会喜欢吃土？怎么会对着花盆说话？我就是个……怪物。”
最后三个字出口，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按了按，萧尽江的指尖顺着他颈后淡去的纹路慢慢下滑，那纹路是他刚化形时残留的“根须印记”，曾让他无数次在镜子前自卑地用衣领遮住。可此刻被那样温柔地抚摸着，竟像是在被珍视。
“怪物吗？”萧尽江低笑一声，抬手托起洛秋的脸，指腹轻轻擦去他脸颊的泪，动作慢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，“那我大概也喜欢怪物。”
洛秋的瞳孔猛地收缩，怔怔地看着他。阳光从萧尽江的肩头漏进来，在他眼底碎成金屑，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——红着眼眶，嘴唇抿得发白，像株被暴雨淋透的幼苗。可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厌恶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，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
“你看，”萧尽江的指尖滑到他的嘴角，轻轻勾起一个弧度，“你会哭，会笑，会因为怕被嫌弃而发抖，会在我生气时偷偷往我口袋里塞晒干的花瓣——这些和人有什么区别？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洛秋颈后那片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，眼神里的温柔又深了几分：“就算你明天突然变回一盆秋榜，摆在窗台晒太阳，我也会每天给你浇水，跟你说今天发生了什么。因为是你啊，和你是花是草，是人是……别的什么，有什么关系？”
洛秋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又重又急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“你骗人”，喉咙却像被堵住，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。那些盘桓在心底的恐惧——怕被推开，怕被当作异类，怕这份温柔只是一时兴起——在这句话面前，像冰雪遇到了暖阳，一点点消融成水，顺着脸颊滑落。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秋兰余“可是……”他还想挣扎，想提醒对方这有多荒谬，“我可能永远学不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，我可能……”
“可能下雨时还会想把根须扎进土里，可能看到有机肥会控制不住流口水，可能半夜爬起来对着月亮‘光合作用’？”萧尽江接过他的话，语气里带着笑意，却没有半分调侃，“这些我都知道。但洛秋，喜欢一个人，不就是连他偷偷吃土的样子都觉得可爱吗？”
他低头，额头轻轻抵着洛秋的，呼吸交缠在一起，带着淡淡的焦糖香——是早上喝的热可可的味道。“我喜欢你，喜欢的是会对着花盆发呆的你，是会因为吃到甜布丁而眼睛发亮的你，是会在我难过时笨拙地递来花瓣的你……这些，和你是不是人，有什么关系？”
洛秋的睫毛颤了颤，碰到萧尽江的脸颊，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。他忽然想起刚化形时，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——苍白、瘦弱，颈后那片淡绿色的纹路像块丑陋的印记。他躲在衣柜里不敢出来，是萧尽江敲了敲柜门，递进来一件带着阳光味的毛衣，说“天气冷了，穿上吧”。
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忍不住想吃花肥，被萧尽江撞见时的窘迫，对方却只是挑了挑眉，说“那种散装的不干净，我给你买进口的有机肥”；想起阴雨天自己缩在沙发角落发抖，萧尽江会把他裹进毛毯，抱着他讲工作中的趣事，首到他舒展眉头；想起自己偷偷在他的公文包里塞了片晒干的秋榜花瓣，第二天就看到那片花瓣被压进了他的笔记本……
原来那些被他当作“侥幸”的温柔，从来都不是偶然。
“你……”洛秋的声音哽咽着，说不出完整的话，只能任由眼泪汹涌而出，不是因为难过，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、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温暖。他伸出手，紧紧抱住萧尽江的腰，把脸埋进对方的胸口，像抱住了全世界。
萧尽江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株刚经历过风雨的幼苗。“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，”他的声音贴着洛秋的发顶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“不管你是什么，都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。听到了吗？”
洛秋在他怀里用力点头，眼泪浸湿了萧尽江的衣襟，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。颈后那片淡去的纹路仿佛也在发烫，不再是自卑的印记，而成了被珍视的证明。
阳光渐渐西斜，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。洛秋窝在萧尽江怀里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，感觉身体里那些属于植物的本能都变得安心——原来被人这样爱着，就算是花，也能在阳光下活得坦荡。
他悄悄抬起头，看着萧尽江的下巴，忽然鼓起勇气，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脸颊，像只撒娇的小猫。萧尽江低头看他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饿了吗？”他问，“晚上想吃什么？还是……想尝点‘有机肥’？”
洛秋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慌忙把头埋回去，闷闷地说：“要吃焦糖布丁！”
萧尽江低笑起来，胸腔的震动透过怀抱传过来，温柔得像首摇篮曲。“好，”他拍了拍洛秋的背，“给你做双份的。”
窗外的秋榜盆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，叶片上的水珠折射着夕阳的光，像撒了一把碎钻。这个下午，没有怪物，没有异类，只有两个紧紧相拥的人，和一份无关形态、只关于心的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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