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：知情恸哭
更漏在寂静的宫夜里敲过三更，窗棂上糊着的素色窗纸被晚风掀起一角，凉意裹着深秋的桂花香钻进殿内，落在蓝陌颖攥得发白的指节上。她面前的梨花木桌上，摊着半碗残留药渣的褐色药汁，碗沿还沾着几粒细碎的、泛着异样青黑色的粉末——那是她方才趁侍女不备，从药渣里仔细挑拣出来的。
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，蓝陌颖猛地抬头，眼底的慌乱还未褪去，便见墨辰轩穿着一身半旧的墨色侍卫服，脚步虚浮地跨进门来。他今日当值本在宫墙西侧，却不知为何，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强撑，左手不自觉地按着小腹，脸色比白日里又苍白了几分，连平日里挺拔如松的脊背，都微微佝偻着。
“公主还未歇息？”墨辰轩垂眸行礼，声音比往常低哑，喉结滚动时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他方才在值房强忍着腹痛，可一想到蓝陌颖今晚还要喝那碗药，便再也坐不住，终究还是绕到了她的寝殿。
蓝陌颖没有应声，只是死死盯着他按腹的手，指尖颤抖着指向桌上的药碗：“墨侍卫，你老实说，这药……是不是有问题？”
墨辰轩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顿，垂在身侧的右手悄悄攥紧，指节泛出青白色。他本想继续瞒着，可对上蓝陌颖那双盛满不安与怀疑的眼睛，到了嘴边的谎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。殿内的烛火摇曳，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落在地面上，像极了她这些日子在深宫中日渐单薄的模样。
“公主多虑了，”他强撑着扯出一抹浅淡的笑，试图掩饰眼底的慌乱，“这是太医院按皇后娘娘的吩咐，为公主调理身子的补药，怎会有问题？”
“补药？”蓝陌颖猛地站起身，快步走到他面前，将那几粒青黑色粉末递到他眼前，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，“那你告诉我，补药里为何会有‘乌头末’？我漠北草原上的孩童都知道，这东西微量可镇痛，过量便是穿肠毒药！你当我真的不懂药理吗？”
乌头末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，狠狠扎进墨辰轩的心里。他再也无法伪装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。他看着蓝陌颖眼底蓄满的泪水，看着她因愤怒与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肩膀，终于再也撑不住，踉跄着后退一步，重重靠在冰冷的宫墙上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。
“是……是属下的错。”他艰难地开口，声音里满是愧疚，“太后嫌公主性子太烈，恐日后生事，便暗中命人在药里加了这东西，想让公主……慢慢失了精神，再无反抗之力。”
蓝陌颖只觉得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她想起这些日子，自己总是莫名头晕乏力，夜里常常咳得无法入眠，起初只当是深宫阴冷伤了身子，却从未想过，竟是有人在药里下了毒！而眼前这个人，这个每次都在她最狼狈、最危险时出现的侍卫，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？
“那你呢？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一步步逼近他，“你早就知道，对不对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，觉得我这个‘敌国公主’，死不足惜？”
“不是的！”墨辰轩急忙抬头，眼底满是急切与痛苦，他伸手想去拉蓝陌颖的手，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到她，最终只是停在半空中，“属下怎会那样想？属下第一次在御花园见您玉佩时，便知您是个心有故土、骨血里藏着韧劲的人。太后的人送药来的第一日，属下便察觉药味不对，偷偷取了药渣去查，才知道是乌头末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腹部的疼痛再次袭来，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，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，滴在衣襟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“属下不敢告诉您，怕您惊慌失措，更怕您冲动之下做出傻事。太后眼线遍布后宫，属下只能……只能趁夜调换药碗，将有毒的药换给属下自己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蓝陌颖如遭雷击，猛地睁大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，“你自己喝了？那你今日腹痛，还有之前几次突然晕倒，都是因为这个？”
墨辰轩看着她瞬间红透的眼眶，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，心里又酸又疼，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：“属下武功尚可，身子也比公主结实些，少量毒素……还能撑得住。只要公主安好，属下的命……便值了。”
“值了？”蓝陌颖突然扑上前，紧紧抱住他的腰，将脸埋在他沾满冷汗的衣襟上，放声痛哭起来，“墨辰轩，你是不是疯了？你的命是命，我的命就不是了吗？你怎能拿自己的命来换我的？你要是死了，我怎么办？”
她的哭声像一把钝刀，反复切割着墨辰轩的心脏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，感受到她眼泪的温度透过衣襟渗进皮肤里，烫得他心口发疼。他犹豫了片刻，终于伸出手，轻轻揽住她的肩膀，将她护在自己怀里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公主别哭，”他低头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，“属下不会死的。属下还没护着公主看到漠北的春天，还没……还没兑现对您的承诺。”
蓝陌颖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。她想起雪夜里石阶旁的暖炉，想起宴会上他闯进来解围的背影，想起他受罚时皮开肉绽却还笑着说“无妨”，想起他服下毒药后强撑着的模样……原来从始至终，这个男人都在默默守护着她，用他自己的方式，为她在这冰冷的深宫里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。
她一首以为自己是孤独的，是被困在宫墙里的囚徒，可首到此刻她才明白，原来这颗心，早己在不知不觉中，系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。他的安危，他的喜怒哀乐，早己成了她最牵挂的事。
“墨辰轩，”她抬起头，泪眼婆娑地看着他，眼底满是坚定，“以后不许再这样了。你的命，不仅是你的，也是我的。若是连你都不在了，这深宫于我而言，才是真的万劫不复。”
墨辰轩看着她眼底的认真与执着，心脏猛地一跳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，带着滚烫的温度，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。他喉结滚动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，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。
殿外的更漏再次响起，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，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，温柔得像是漠北草原上最和煦的春风。蓝陌颖靠在墨辰轩的怀里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，突然觉得，这冰冷的深宫，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了。
只是她不知道，太后的阴谋远不止于此，而她与墨辰轩的这份禁忌之情，一旦暴露在阳光下，等待他们的，将会是比毒药更可怕的狂风暴雨。但此刻，她只想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暖，只想将这个用生命守护她的男人，牢牢记在心里，刻进骨血里。
墨辰轩低头看着怀中人的发顶，眼底满是疼惜与坚定。他知道前路艰险，可只要能护着蓝陌颖周全，哪怕是粉身碎骨，他也心甘情愿。他轻轻抬手，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，在心里默默发誓：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，他都会挡在她身前，哪怕与整个皇宫为敌，哪怕万劫不复，也绝不会让她再受半分伤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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