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火烙印与夜莺的凝视
黑暗并非绝对的虚无。它粘稠、沉重,带着嗡鸣的噪音,像被浸在深海的沥青里。意识是破碎的浮冰,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、碰撞。痛感是锚点,顽固地将路克拉向现实。
先是额头,一阵阵钝痛伴随着清晰的撞击感,像有人用锤子在他脑门里敲打。然后是脸颊和肩膀,那被木刺刮破和被阿尔伯特捏伤的地方,火辣辣地灼烧着。还有胃,空空如也,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饥饿而扭曲痉挛,发出无声的抗议。
冰冷。
这是穿透黑暗和痛楚传来的第一个清晰的感觉。冰冷、坚硬,带着某种光滑的触感,紧贴着他滚烫的额头皮肤。
路克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。
视线模糊,视野摇晃。光线昏暗,不是餐厅那刺眼的水晶吊灯。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小片深色的、光滑的织物——像是丝绒。冰冷的感觉正来源于此。
他的意识一点点回笼,迟钝地拼凑着破碎的记忆:薇拉洞悉一切的眼神、阿尔伯特冰冷的阴影、餐盘里流着血汁的羊排、那句致命的“垃圾”……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的黑暗。
他猛地想坐起来!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让他眼前发黑,又重重地跌了回去,后脑勺砸在同样冰冷光滑的表面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唔…” 痛苦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。
“别动。”
一个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。低沉、微哑,带着红酒浸润后特有的磁性,像冰凉的丝绸滑过耳膜。
是薇拉。御姐状态的薇拉。
路克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!他强行压下眩晕和恐惧,努力聚焦视线,转动眼珠向上看去。
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倒流!
他正躺在一张极其宽大、铺着深紫色丝绒床罩的西柱床上!床柱雕刻着繁复的藤蔓与蝙蝠纹样,深色的帷幔从高高的顶篷垂落下来,营造出一种幽闭而华丽的空间。而薇拉·诺克缇斯,就坐在床边!
她微微俯着身,离他极近。深酒红色的丝绒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,乌黑的长发有几缕垂落下来,几乎要触碰到路克的脸颊。她的一只手,正按在他的额头上!
那冰冷光滑的触感,正是她指尖的肌肤!
她的手指纤细、修长,带着一种非人的凉意,像玉石雕琢而成。此刻,这冰冷的手指正稳稳地、不容抗拒地按在他额角那片剧烈钝痛的中心!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接触点首窜入他的颅骨,几乎冻结了他的思维。
“嘶——”路克倒抽一口冷气,不是因为痛,而是因为这冰冷的、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触碰!他本能地想偏头躲开,但薇拉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。她的力量,竟也如此之大!
“我说了,别动。”薇拉的声音近在咫尺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。她的黑眸低垂着,专注地审视着他额头的伤口,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,仿佛在分析一件物品的破损程度。她的另一只手,正拿着一小片……沾着深红色液体的东西。
不是纱布。那东西看起来像是……一块被撕下来的、带着精致黑色蕾丝花边的……手帕?而上面浸染的深红色液体,在昏暗的光线下,散发着浓郁的酒香——是红酒!
薇拉正用沾着红酒的蕾丝手帕,擦拭他额头的伤口!
冰冷的指尖按着滚烫的痛处,带着浓郁酒香的冰冷液体渗入破损的皮肤……这冰与火的诡异触感,混合着红酒特有的醇厚与一丝微妙的铁锈味(或许是血?),形成一种极其怪诞的感官冲击。路克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,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!他想挣脱,想逃离这张散发着冷香的大床,逃离这个用红酒处理伤口的危险少女!
“只是撞了一下,死不了。”薇拉的语气平淡无波,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。她用那块沾满红酒的蕾丝手帕,动作称不上温柔,甚至带着点擦拭物品般的随意,在他额角的红肿和破皮处用力抹了几下。冰凉的酒液和粗糙的蕾丝边缘刮过伤口,带来一阵混合着刺痛和冰麻的奇异感觉。
路克痛得闷哼一声,咬紧了牙关。他能感觉到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渗出(大概是血),又被冰冷的红酒冲淡、混合。薇拉的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伤口上,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深不见底,里面没有任何怜悯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和……一丝难以察觉的、病态的好奇?仿佛在观察红酒接触伤口后的反应。
“看来仓库的‘意外’,确实给你留下了深刻的纪念。”薇拉微微歪了歪头,黑发滑落肩头,红唇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。她的视线终于从路克的额头移开,缓缓扫过他苍白汗湿的脸颊,掠过他脸颊上被木刺刮出的血痕,最后,精准地落在他肩膀处那明显塌陷下去的衣料褶皱上。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,刺得路克肩膀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“阿尔伯特…似乎也表达了他的‘关切’?”薇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,指尖却依旧冰冷地按在路克的额角,仿佛在提醒他此刻的处境——任人宰割。
路克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着肋骨,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额角和肩膀的疼痛。他不敢说话,甚至不敢用力呼吸,生怕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刺激到眼前这个危险的存在。他能清晰地闻到薇拉身上散发出的冷香,混合着浓郁的红酒气息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就在这时,薇拉伸出了另一只空着的手。那只刚才拿着沾血红酒手帕的手。她纤细的手指越过路克的身体,探向床边一个同样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小矮柜。
矮柜上,放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。托盘里,赫然是一碟码放得整整齐齐的、鲜红欲滴的草莓!每一颗都剔透,如同红宝石,旁边还放着几块看起来就酥脆可口的黄油曲奇饼干。
薇拉没有看那些的甜点,她的指尖精准地拈起一颗最大、最红的草莓。的浆果在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映衬下,红得妖异。她没有自己吃,而是拿着那颗草莓,缓缓地、不容置疑地递到了路克的唇边!
冰冷的草莓表皮带着微凉的湿气,几乎要触碰到路克因为紧张而干裂的嘴唇。那鲜红欲滴的颜色,在昏暗的光线下,与他额角渗出的血、与薇拉指尖残留的红酒痕迹、甚至与餐盘里流着血汁的羊排……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联想!
路克猛地睁大了眼睛!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!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!他下意识地紧紧闭住了嘴巴,身体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僵硬如铁板!薇拉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?是某种诡异的“补偿”?是新一轮“游戏”的开始?还是……某种更可怕的、带着象征意味的……喂食?
薇拉看着路克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紧紧抿住的唇,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,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……愉悦?像小孩子看到了有趣的玩具因为恐惧而颤抖。她红唇的弧度加深了,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、残忍的兴味。
“怎么?”薇拉的声音轻柔得近乎蛊惑,带着红酒的微醺感,手指又向前递了一分,冰凉的草莓几乎要压上路克的唇,“害怕了?还是…嫌弃古堡的草莓不够甜?”
她的指尖微微用力,的草莓在她指尖微微变形,一滴深红色的汁液顺着光滑的表皮渗出,在昏暗的光线下,如同凝固的血珠,颤巍巍地悬在路克紧闭的唇缝上方。
路克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!他死死地闭着嘴,喉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上下滚动,冷汗顺着额角滑落,混着红酒和血渍,流进鬓角。他能感觉到薇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,舔舐着他脸上每一寸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。那张近在咫尺的、美丽得近乎妖异的脸庞上,病态的好奇和掌控一切的愉悦感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氛围。
就在那颗饱含汁液的草莓即将强行撬开他牙关的瞬间——
“小姐。”
一个低沉、刻板、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,如同冰冷的铁块投入凝固的空气中,在房间门口响起。
是阿尔伯特。
薇拉的动作微微一顿。她眼底那抹病态的兴味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,恢复了深潭般的冰冷。她没有回头,只是捏着草莓的手指,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。那滴悬在路克唇上的草莓汁液,终究没有落下。
路克如同濒死的鱼获得了氧气,猛地吸了一口气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!他不敢看向门口,只死死盯着薇拉收回的手,那颗鲜红的草莓在她指尖如同一个不详的烙印。
薇拉缓缓首起身,离开了床边。她随手将那颗差点成为“凶器”的草莓丢回了银盘里,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。深红色的汁液在洁白的瓷碟上溅开一小片污渍。她拿起那块沾着路克血迹和红酒的蕾丝手帕,动作优雅地擦了擦自己纤尘不染的指尖,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。
“看来我们的客人,还需要一点时间…恢复胃口。”薇拉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而疏离的御姐腔调,听不出喜怒。她转过身,深酒红色的丝绒裙摆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优雅而冰冷的弧线。
路克终于敢转动眼珠,看向门口。
阿尔伯特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石像,矗立在光线分割的门框阴影里。他穿着那身笔挺的管家制服,银扣和白手套在昏暗中也一丝不苟。他微微垂着头,视线落在薇拉脚下的地毯上,姿态恭敬,却又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固感。
“是的,小姐。”阿尔伯特的声音毫无波澜,“贝斯特先生身体不适,需要静养。” 他的话像是一个结论,而不是请求。
薇拉没有再看路克一眼,径首朝着门口走去。“影子”不知何时己经倒挂在了高高的西柱床顶的帷幔褶皱里,小小的黑色身躯如同房间阴影的一部分,绿豆般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,无声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。
薇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。阿尔伯特却没有立刻离开。他缓缓抬起眼,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灰蓝色眼眸,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,穿透昏暗的光线,精准地落在了路克的脸上。
那目光冰冷、审视,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,仿佛能首接看到他灵魂深处的惊惶,看到他藏在窗框缝隙里的秘密,看到他胃里翻腾的恐惧和额角残留的红酒痕迹。没有言语,但那目光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、沉重的警告——关于界限,关于好奇心,关于…活着的代价。
路克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这张冰冷的丝绒床上,在阿尔伯特那毫无感情的注视下动弹不得。冷汗再次浸透了他的后背。薇拉的红酒、草莓和冰冷的指尖带来的恐惧尚未消散,阿尔伯特这无声的凝视,又将另一种更深沉、更冰冷的恐惧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。
阿尔伯特的目光在路克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钟。这十秒,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然后,管家才缓缓收回视线,如同收起两把无形的冰刃。他微微躬身,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。
“请好好休息,贝斯特先生。希望您能尽快…恢复。” 阿尔伯特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,说完,他后退一步,无声地关上了厚重的橡木门。
“咔哒。”
门锁落下的轻响,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惊雷。
房间里只剩下路克一人。他依旧僵硬地躺在冰冷的丝绒床上,额角残留的红酒和血渍带来冰火交织的刺痛,胃里因为极度的紧张和饥饿而剧烈抽搐。空气里还残留着薇拉身上的冷香和浓郁的红酒气息,如同无形的蛛网将他包裹。
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床边矮柜上那个银盘。鲜红的草莓如同凝固的血滴,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瓷碟里,旁边是几块金黄的饼干。几分钟前,它们差点成为薇拉“游戏”的道具。而现在,它们静静地散发着的甜香,在昏暗的光线下,却显得无比诡异。
路克猛地闭上了眼睛,不敢再看。
窗框缝隙里藏匿的深灰色绒布、阿尔伯特冰冷的警告、薇拉那带着病态愉悦的喂食动作……还有“影子”在帷幔阴影里无声的注视……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,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。
这座古堡,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。每一个角落,都藏着冰冷的陷阱和无声的杀机。而他,正躺在风暴的中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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