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流噬骨与冰封的宣告
悔恨如同冰冷的藤蔓，绞缠着路克的心脏，勒得他喘不过气。他蜷缩在薇拉那张冰冷华丽的丝绒大床上，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，将自己紧紧裹在深紫色的阴影里，徒劳地汲取着微不足道的暖意。胃里空荡荡的，残留的胆汁苦涩和饼干的甜腻混合成令人作呕的味道，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喉咙的灼痛。额角的伤口在冰冷的红酒擦拭后，只剩下麻木的钝痛，而肩膀被阿尔伯特巨力捏出的淤伤，则在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中，发出沉闷而顽固的抗议。
最深的痛楚，来自灵魂深处那被彻底碾碎的尊严。“影子”那滴无声落下的不明液体，像一颗剧毒的种子，在他胃里生根发芽，带来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深入骨髓的屈辱。他闭上眼睛，黑暗中却反复上演着薇拉近在咫尺的冰冷眼神、那滴悬在唇上的深红草莓汁、阿尔伯特毫无感情穿透灵魂的凝视……还有那块被他塞进窗框缝隙深处的、滚烫的秘密——深灰色的绒布上，巨大的蝙蝠阴影笼罩着孤寂的古堡，荆棘缠绕着残月。
不该碰的…阿尔伯特是对的…让它们归于尘土…他只是一个裁缝，一个被风暴卷进来的倒霉蛋…
疲惫和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，拖拽着他的意识不断下沉。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重压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他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意，一种从内而外的、无法驱散的冰冷，比古堡石壁的寒气更甚。胃部的痉挛似乎平复了一些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、越来越强烈的疲惫感，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。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，每一次试图睁开都无比艰难。
睡意…浓重的睡意，带着某种不祥的、冰冷的诱惑，汹涌而来。路克最后的意识在挣扎：不能睡…在这张床上…在“影子”的注视下…但他实在太累了。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崩溃的边缘。那冰冷的倦意如同温柔的陷阱，不容抗拒地包裹了他。他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，攥紧的手指也无力地摊开在丝绒床罩上，沾着饼干碎屑。
黑暗，更深沉、更粘稠的黑暗，彻底吞噬了他。
……
黑暗中，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不是视觉，是感觉。一种冰冷的、粘稠的、如同活物的东西，正沿着冰冷的丝绒床罩，无声地蔓延上来。
路克感觉自己沉在冰冷的海底，意识模糊，身体无法动弹。但那东西的触感却异常清晰——像无数细小的、冰冷的蠕虫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腻感，正沿着他的脚踝、小腿，一点点向上攀爬！所过之处，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，刺骨的寒意首透骨髓！
他想尖叫，想挣扎，但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，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。只有意识在冰冷的恐惧中徒劳地翻滚。
那冰冷滑腻的触感爬过了膝盖，爬上了大腿，缠绕上他的腰腹……寒意越来越重，像无数根冰冷的针，同时刺入他的皮肤，钻进他的肌肉，冻结他的血液！那不仅仅是被窝里的寒冷，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恶意的、仿佛能吞噬生命力的冰冷！胃部刚刚因为饼干而获得的一点点虚假的暖意，瞬间被这股更强大的冰寒彻底湮灭，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！
不…不要过来…滚开！
路克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吼。他拼命地想要蜷缩身体，想要踢开那缠上来的冰冷，但身体纹丝不动。那冰冷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，顽固地向上蔓延，爬过胸口，缠绕上脖颈……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，舔舐着他的下颌线，试图侵入他的口鼻！
窒息！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！
就在那滑腻冰冷即将覆盖他口鼻的瞬间——
“嗒。”
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。
不是水滴。是硬物磕碰在冰冷石质地面上的声音。极其轻微，却如同投入粘稠黑暗中的一颗石子，瞬间激起了涟漪。
紧接着，是门轴转动时，极其细微、几乎被忽略的“吱呀”声。
那缠绕上路克身体、试图将他彻底拖入冰冷深渊的滑腻触感，如同受惊的蛇群，猛地一顿！攀爬的速度骤然减缓，那刺骨的恶意似乎也凝滞了一瞬。
路克被窒息感攫住的意识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干扰，获得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喘息之机。他依旧无法动弹，无法睁眼，但感官却因为这瞬间的凝滞而变得更加清晰。
他闻到了。
不是薇拉身上那种冷冽的幽香，也不是阿尔伯特混合着旧书蜡油的冷冽气息。
而是一种…陈旧布料在极度潮湿环境下缓慢霉变产生的、混合着铁锈和淡淡血腥的…腐朽气息。极其微弱，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祥感，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。
然后，是脚步声。
极其轻微，如同羽毛拂过地面。轻盈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，仿佛行走在粘稠的泥沼里。那脚步停在了床边不远的地方。
房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。只有路克自己微弱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，以及那如同无数冰冷细针般刺入骨髓的寒意依旧顽固地侵蚀着他。他能感觉到那滑腻冰冷的触感并未完全退去，只是蛰伏着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，仿佛在评估着闯入者的分量。
时间在黑暗中粘稠地流淌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路克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对峙和刺骨的冰寒彻底冻僵、撕裂。
终于，一个声音打破了死寂。
不是薇拉那慵懒危险的御姐腔调，也不是阿尔伯特刻板冰冷的宣告。
那是一个……少女的声音。
清澈、空灵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像冰层下潺潺流动的暗流，又像夜风穿过枯枝的呜咽。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路克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它……在吃他？”
声音很轻，带着一种孩子般天真的疑惑，却又蕴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洞悉黑暗本质的平静。
路克的心脏猛地一缩！吃？谁在吃他？那冰冷滑腻的东西？！
“影子”在帷幔高处发出一声极其短促、尖锐的嘶鸣，像是警告，又像是回应。
“安静。”那个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，依旧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。那滑腻冰冷的触感似乎又向后退缩了一点点。
接着，脚步声再次响起。这一次，是朝着床边走来。那轻盈而滞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停在床边。路克能感觉到床垫极其轻微的下陷。
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，混合着那股腐朽的铁锈霉味。一只冰冷的手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，轻轻地、轻轻地触碰到了路克的额头。
不是薇拉那种带着掌控欲的、玉石般的冰冷。这只手更加纤细，温度更低，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寒玉。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额角红肿破皮的伤口，只是轻轻覆盖在他滚烫的额头上。
那刺骨的、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寒意，在这只冰冷小手的触碰下，竟然……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丝？
并非温暖。那只手带来的依旧是冰冷。但不同于之前那带着恶意吞噬的冰寒，这只手的冰冷，更像是一块覆盖在滚烫岩浆上的寒冰，带来一种短暂的、镇痛的麻木感。那如同无数冰冷蠕虫般缠绕着他的滑腻触感，在这只小手覆盖上来的瞬间，如同遇到了克星，猛地向后退缩，如同潮水般退去，最终蛰伏在床铺的阴影深处，只留下残余的、令人心悸的冰冷。
路克沉重的眼皮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、矛盾的温度变化和那恶意的退却，终于挣扎着掀开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。
视线模糊，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。昏暗的光线下，他只看到一个极其朦胧的轮廓。
纤细的。小小的。穿着……似乎是白色的、质地柔软的睡裙？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披散着，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两侧。
不是薇拉！
这个认知如同闪电般劈入路克混沌的意识！薇拉在红酒状态下是成熟危险的御姐，少女状态时也穿着华丽的长裙。而眼前这个身影……更纤细，更单薄，穿着睡裙……还有那声音……
那身影似乎察觉到路克极其微弱的睁眼动作，覆盖在他额头上的冰冷小手像受惊的小鸟般倏地缩了回去！
路克用尽全力，试图聚焦视线，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脸。但眩晕和黑暗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，视野中那张模糊的、苍白的小脸如同水中的倒影，剧烈地晃动、扭曲，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。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双……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大的、空洞的、如同两口深不见底枯井般的……黑色眼眸。
冰冷。死寂。没有薇拉那种幽深的神秘或病态的危险，只有一种纯粹的、万念俱灰般的……虚无。
然后，意识彻底沉沦。
……
当路克再次被寒冷和剧痛刺醒时，是被粗暴的动作弄醒的。
有人正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胳膊，试图将他从那张深紫色的丝绒大床上拖拽下来！力道很大，牵扯着他肩膀的淤伤，痛得他瞬间从昏迷的边缘被拉回现实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视线因为剧痛和眩晕而剧烈晃动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阿尔伯特那张刻板、毫无表情的脸。管家穿着他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，白手套纤尘不染，此刻正用戴着白手套的手，如同铁钳般抓着他的左臂，将他半拖半拽地拉离床铺。管家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，没有丝毫波澜，只有纯粹的、执行命令般的冰冷。
路克被这股力量拖得坐起上半身，身体因为虚弱和疼痛而摇摇欲坠。他下意识地看向床边。
薇拉·诺克缇斯就站在那里。
深酒红色的丝绒长裙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。她背对着他，面朝着那扇高耸的、描绘着扭曲蝙蝠与荆棘图案的彩绘玻璃窗。窗外，天色似乎己经彻底暗了下来，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彩绘玻璃，在她身上投下斑斓而诡异的光影。
她的背影挺首，优雅，却散发着一种比房间里的寒意更甚的、冻结空气的冰冷。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，纹丝不动。
“小姐。”阿尔伯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，刻板而清晰，“贝斯特先生醒了。”
薇拉没有回头。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一只手，纤细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窗棂，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。
“看来，仓库的灰尘和古堡的床铺，都不太适合你脆弱的体质，贝斯特先生。”薇拉的声音响起，低沉、微哑，带着红酒浸润后的磁性，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光洁的地面上。
御姐状态。她回来了。
路克的心沉到了谷底。肩膀被阿尔伯特抓握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疼痛，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。昏迷前那短暂的、诡异的少女身影和触碰，如同一个冰冷而模糊的梦境，被眼前这具散发着绝对压迫感的背影彻底碾碎。
“我…”路克刚想开口，喉咙却干涩发紧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“嘘——”薇拉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，贴在唇边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她依旧没有回头，目光似乎穿透了彩绘玻璃，凝视着窗外无尽的黑暗。“你的解释，苍白得如同你此刻的脸色，毫无价值。”
她的指尖从窗棂上收回，缓缓转过身。
深不见底的黑眸，如同两口冻结的寒潭，精准地、毫无温度地落在路克狼狈不堪的脸上。那目光扫过他额角的伤痕（那里残留的红酒痕迹己经干涸，变成暗红色的污渍），掠过他苍白汗湿的皮肤，最后定格在他惊惶失措的眼睛里。嘴角，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。
那笑容慵懒，美得惊心动魄，却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冻结的、绝对的掌控和一丝……冰冷的厌烦。
“古堡的夜晚，属于寂静和…它真正的主人。”薇拉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，“而脆弱又吵闹的客人…”
她微微顿了顿，红唇轻启，吐出最后几个字，如同法官宣判最终的裁决：
“…只配待在属于客人的地方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阿尔伯特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发力！一股巨大的、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！
路克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件没有重量的破布娃娃，被阿尔伯特毫不费力地从那张冰冷的丝绒大床上彻底拖拽下来！双脚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，震得他双腿发麻，膝盖一软，差点跪倒在地！肩膀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。
阿尔伯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，如同押解犯人般，冰冷的手如同铁箍，牢牢钳制着他的胳膊，半拖半拽地将他朝着门口的方向粗暴地带去！
路克踉跄着，脚步虚浮，视线因为疼痛和眩晕而模糊晃动。在即将被拖出房门的最后一瞥，他看到薇拉依旧伫立在窗前，背对着他，深红色的裙摆如同凝固的血泊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无声的、冰冷的威仪。
而高高的帷幔阴影里，“影子”倒挂的黑色身影，如同一个沉默的句号，注视着这场驱逐。
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情地关上，隔绝了房间里最后一丝光线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。路克被阿尔伯特粗暴地推搡着，跌跌撞撞地走在冰冷黑暗的回廊里。每一步，都踩在绝望的深渊边缘。
作者“伊普达琳酱”推荐阅读《月光裁缝与夜莺少女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UWE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