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页现世、红茶氤氲与管家的“故事时间”
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，压在路克的胸口，让他呼吸困难。两双眼睛——一双是深不见底、带着玩味审视的暗红眼眸，一双是平静无波、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灰蓝眼眸——聚焦在他身上，等待着他的决定。
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。捂在口袋上的手，指尖冰凉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张纸粗糙的边缘和脆弱的质地。
交出去？他几乎能想象那狂乱的线条和半个单词暴露在灯光下时，薇拉眼中可能迸发出的冰冷怒意，以及随之而来的、无法预测的后果。昨夜书房里那扼住呼吸般的恐惧再次袭来。
不交？阿尔伯特就站在这里，这位老管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反锁的房门外，自然也有的是办法“帮”他拿出来。而拒绝的后果，只会激怒眼前这位显然没什么耐心的红酒版薇拉，让情况变得更糟。
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阿尔伯特。管家依旧面无表情，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深处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……催促？或者说，是让他做出“明智”选择的暗示？
死一般的寂静在画室里蔓延，只有红茶袅袅升起的热气，在空气中扭动着细微的轨迹。
路克的心脏狂跳着，几乎要撞破胸腔。最终，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那一丝或许是错觉的暗示下，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。他颤抖着，极其缓慢地，将手伸进了口袋。
御姐薇拉的红眸微微亮起，兴趣盎然地注视着他的动作，像欣赏一场期待己久的表演。
阿尔伯特的视线也落在那只缓慢移动的手上，表情依旧刻板，但身体姿态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。
路克的手指触碰到那片残页。它冰凉而脆弱。他深吸一口气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，将它从口袋里掏了出来，摊开在掌心。
那粗糙发黄的纸片，那狂乱潦草的线条，那半个模糊的单词，暴露在画室明亮的晨光下，显得格外刺眼和……不祥。
御姐薇拉的视线瞬间锁定在那片纸上。她脸上的慵懒和玩味迅速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、锐利的专注。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拿，只是看着，暗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，仿佛在辨认，在回忆，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飞快地闪过——惊愕？厌恶？甚至是一丝……难以捕捉的痛楚？
她的沉默比之前的逼问更令人不安。路克的心沉到了谷底，手抖得更厉害了。
良久，她才缓缓抬起眼，目光从残页移到路克惨白的脸上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：“……从哪里找到的？”
她的声音很平静，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。
“在……在……”路克喉咙发干，“在客房……壁炉后面……的缝隙里。”他不敢隐瞒地点。
“壁炉后面……”薇拉重复了一遍，语气飘忽，红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。她终于伸出手，用两根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指，拈起了那片残页。
她的指尖冰凉，触碰到路克的掌心时，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。
她将残页举到眼前，仔细地看着那狂乱的线条和那个单词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，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冰冷难测。
路克屏住呼吸，等待着审判的降临。阿尔伯特也沉默着，目光低垂，仿佛在研究地毯上的花纹。
令人意外的是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爆发。
薇拉看了半晌，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、意味不明的低笑。她放下拿着残页的手，另一只手却端起了那杯红茶，又抿了一口，氤氲的热气再次短暂地柔和了她过于锐利的轮廓。
“阿尔伯特。”她开口，声音恢复了少许之前的慵懒，却多了一层更深的东西，“看来，古堡的日常清扫，出现了不小的疏漏呢。这种……‘历史的垃圾’，竟然让客人发现了。”
她的用词很轻巧，“历史的垃圾”，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。
但路克绝不相信那只是垃圾。她那瞬间的眼神变化骗不了人。
阿尔伯特微微躬身：“是我的失职，小姐。我会立刻安排人手，对客房进行一次更彻底的清查，确保不会再有任何……‘旧物’惊扰到客人。”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，仿佛只是在接受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指令。
“嗯。”薇拉淡淡应了一声，指尖捏着那片残页，无意识地用指甲划过纸片的边缘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路克身上，那审视的意味依旧存在，但似乎少了一些即刻的危险性。
“至于你，贝斯特先生……”她拖长了语调，红眸微眯，“虽然行为欠妥，但看来……你对诺克缇斯家的‘历史’，确实抱有超乎寻常的好奇心？”
路克不敢接话，只是紧张地看着她。
“好奇是好事，但有时候，过于旺盛的好奇心……”她晃了晃手中的残页，“……可能会接触到一些……不那么令人愉快，甚至危险的‘过去’。那些被遗忘、被刻意封存的东西，之所以被遗忘，总有它的道理。”
她的话像是在警告，又像是在……陈述一个事实。
“那……那上面画的是什么？”路克鼓起勇气，忍不住问了一句。他实在太想知道那狂乱的线条和半个单词意味着什么了。
薇拉的红眸瞬间锐利地扫向他，让他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多嘴。
但她并没有发怒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，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危险的弧度：“你觉得呢？一个被困在时间里的疯子……留下的疯狂呓语？”
她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来，然后不等路克回答，便转向了阿尔伯特。
“阿尔伯特，既然我们的客人对‘历史’这么感兴趣……”她将手中的残页随意地递向管家，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张废纸，“或许，你可以……‘满足’一下他的好奇心？用一些……更安全、更‘适合’客人知道的方式。”
阿尔伯特上前一步，恭敬地接过了那片残页，看都没看就收进了管家服的内侧口袋，仿佛那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品。
“谨遵您的吩咐，小姐。”阿尔伯特微微躬身。
薇拉满意地点点头，然后再次看向路克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难以捉摸：“那么，路克·贝斯特先生，就让阿尔伯特陪你一会儿吧。他可是看着这座古堡……和我，长大的人。他知道很多……‘故事’。”
她说着，端起了自己的红茶和那碟司康饼，优雅地转身，走向画室的落地窗边，背对着他们，似乎专注于窗外庭院的景色，将空间留给了他们。
但路克清楚地知道，她绝对在听。每一句话，每一个反应，都逃不过她的感知。
所谓的“故事时间”，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审讯或警告，由更为老练、更善于隐藏的阿尔伯特来执行。
压力来源转换了，但并未消失。
阿尔伯特转向路克，灰蓝色的眼睛里依旧平静无波。他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，指向放着红茶和另一碟司康饼的小几。
“贝斯特先生，如果您不介意，我们可以一边享用茶点，一边……聊一聊。”阿尔伯特的声音平稳低沉，如同最称职的管家在提供贴心的服务，“或许，我能解答您关于古堡……以及某些‘旧物’的一些疑问。”
“当然，”他补充道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，“仅限于那些……‘适合’您知道的部分。”
路克看着阿尔伯特，又瞥了一眼窗边薇拉那看似放松实则充满戒备的背影，知道自己没有选择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一瘸一拐地走到椅子边，坐下。阿尔伯特为他倒上一杯红茶，浓郁的红茶香气弥漫开来，却无法驱散空气中那无形的紧张感。
“谢谢。”路克干涩地说，接过了茶杯，指尖传来瓷器的温热。
阿尔伯特在他对面坐下，姿态端正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。
“那么，”老管家开口，灰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路克，仿佛真的要开始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，“您想知道些什么呢，贝斯特先生？”
画室里，茶香袅袅，阳光明媚。一场由红酒御姐主导、老管家执行的、关于古堡秘密的“安全”谈话，正式开始。
而路克口袋里的那张残页，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阿尔伯特的口袋里，像一个被暂时收缴的危险证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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