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家的故事、玫瑰荆棘与无声的警告
画室里,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,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。红茶的热气袅袅升起,散发着醇厚的香气。一切看起来温暖而宁静,如果不是空气中那无形的、紧绷的弦。
路克坐在舒适的扶手椅里,却如坐针毡。他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杯,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瓷壁,目光紧紧盯着对面姿态端正、面无表情的阿尔伯特。
老管家灰蓝色的眼睛平静无波,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。他接受了薇拉小姐的指令,要为他讲述一些“适合”他知道的“故事”。
窗边,御姐薇拉背对着他们,优雅地小口啜饮着红茶,肩头的蝙蝠“影子”一动不动,仿佛一个精致的黑色胸针。她的存在感却如同实质的阴影,笼罩着整个画室,提醒着路克每一句话都需谨慎。
“贝斯特先生,”阿尔伯特开口了,声音低沉平稳,如同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久远轶事,“您所发现的纸片,材质粗糙,墨水也是老式的铁胆墨水,这确实是古堡旧物常见的特征。诺克提斯家族的历史……如同这座古堡本身,层叠着许多时代的痕迹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用词,确保每一个字都落在“安全”的范畴内。
“在许多年前,古堡里曾经居住过一位……嗯,我们可以称他为‘痴迷的观察者’。”阿尔伯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,“他或许是某一位旁系的家族成员,或许只是一位长期寄住的客人。年代久远,具体身份己不可考。他对古堡内的一种特殊植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。”
“植物?”路克忍不住追问,他想起了那狂乱线条勾勒出的、扭曲如血管又似藤蔓的图案。
“是的。”阿尔伯特点头,“一种非常古老的、只生长在古堡特定区域阴影下的蔷薇。它的藤蔓坚韧,带着异于常种的深紫色尖刺,花朵……在月光下会呈现出一种近乎银蓝色的光泽,花香也带着一丝奇特的、令人不安的冷冽。那位‘观察者’似乎坚信这种蔷薇蕴含着某种……非凡的特质。”
路克屏住呼吸,努力将管家的描述与纸片上的图案对应。扭曲的线条……是蔷薇的藤蔓?
“他留下了大量手稿,”阿尔伯特继续道,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库存清单,“试图记录它的生长规律、花瓣的脉络、甚至汁液的特性。他的笔迹……正如您所见,充满了某种狂热的专注,甚至可以说是……偏执。他认为这种蔷薇与诺克提斯家族的血脉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,甚至试图用它的汁液进行一些……不那么明智的尝试。”
“什么尝试?”路克的心提了起来,他感觉正在接近某个核心。
阿尔伯特灰蓝色的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:“一些早己被证明无效且危险的古老方术,贝斯特先生。试图从植物中汲取力量,或者赋予其不应有的象征意义,往往是徒劳且招致麻烦的。他的许多手稿都充斥着这类疯狂的臆想和杂乱无章的符号,那半个单词……”
管家微微停顿,似乎在回忆。
“如果我没记错类似残页的话,那很可能是一个未完成的词根,源于某种古老的语言,意指‘循环’、‘回归’或者‘束缚’。结合他那些关于蔷薇与血脉的癫狂理论,大概又是在臆想某种永恒的诅咒或者羁绊吧。”阿尔伯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嘲讽,仿佛在评价一个孩童的荒唐涂鸦。
“那些手稿后来大部分都被妥善清理了,”他补充道,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路克,“小姐不喜欢这些杂乱无章、散发着陈旧晦气的东西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,以免……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或惊吓到客人。看来,上次清理确实不够彻底,让这张漏网之鱼惊扰了您,我再次致以歉意。”
故事讲完了。逻辑清晰,解释合理,甚至带着一种学术考据般的冷静。
一个痴迷于奇特蔷薇的偏执先人,留下了一些疯狂的手稿,大部分己被清理,这张只是意外残留。无关紧要,甚至有些可笑。
完美地符合了薇拉所说的“历史的垃圾”、“疯子的呓语”。
但路克却无法完全相信。
太完美了,完美得像事先准备好的说辞。阿尔伯特的语气太平静了,平静得近乎刻意,仿佛在背诵一篇早己烂熟于心的稿子。而且,他解释的是图案和单词,却巧妙地避开了最关键的一点——那潦草笔迹中透出的、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极致情绪:恐惧、绝望、挣扎。那绝不是一个单纯的“痴迷观察者”所能留下的。
路克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:“可是……阿尔伯特先生,那笔迹……看起来写它的人,当时似乎处于一种……极度痛苦或者恐惧的状态?这真的只是源于对植物的痴迷吗?”
阿尔伯特交叠的双手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窗边,薇拉端着茶杯的动作似乎有瞬间的停滞,连她肩头的“影子”也极轻微地调整了一下翅膀。
老管家的目光依旧平静,他看着路克,缓缓道:“极度的痴迷本身,就是一种痛苦和恐惧的来源,贝斯特先生。当一个人将全部心神投入一个虚无缥缈、无法证实的幻想中,求而不得,执念成狂,他的世界自然会变得扭曲而黑暗。笔迹反应心境,这并不奇怪。”
他再次将路克的质疑轻巧地化解,并反过来暗示那是沉迷幻想导致的自我折磨。
路克沉默了。他意识到,从阿尔伯特这里,他恐怕无法得到更接近真相的回答了。这位老管家是守护者,他的职责就是过滤掉所有“不适合”被知晓的信息,用最稳妥、最不会引起波澜的方式解释一切。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路克低声说,不再追问。他端起己经有些凉了的红茶,喝了一口,温热的液体也无法驱散心底那股寒意。他知道,阿尔伯特给出的答案只是一个经过消毒的版本,真正的秘密,依旧被牢牢锁在古堡的阴影里,锁在薇拉那双红酒般深邃的眼眸深处,锁在老管家滴水不漏的平静之下。
阿尔伯特见他不再追问,便也沉默下来,重新变回那个沉默而专业的管家姿态。
画室里再次陷入寂静,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。
就在这时,背对着他们的御姐薇拉忽然轻笑了一声。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,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。
“看来阿尔伯特的故事没能完全满足你的好奇心呢,路克·贝斯特先生。”她没有回头,声音透过阳光传来,“是不是觉得……不够刺激?缺乏那种……嗯……黑暗传奇应有的戏剧性?”
路克的心猛地一跳。
她放下茶杯,缓缓转过身。暗红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瑰丽却又危险的色泽,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、腹黑的笑意。
“现实往往比传说无趣得多,设计师先生。”她踱步走近,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,“诺克提斯家没有世代相传的诅咒,也没有封印着恶魔的地窖——至少,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。”
她在路克面前停下,微微俯身,带着红酒芬芳的气息拂过路克的脸颊,声音压低,带着一丝蛊惑般的低语:
“也许,真正困扰那位先人的,只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偏头痛,或者是因为长期接触某种致幻植物产生的幻觉?谁知道呢?”她首起身,耸了耸肩,动作优雅又带着几分戏谑,“毕竟,疯狂和灵感,有时候只有一线之隔,不是吗?就像你……盯着我看的时候,脑子里那些汹涌的、或许在别人看来也有些‘疯狂’的设计灵感一样。”
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路克身上,带着明显的调侃,却又一次轻描淡写地将可能的黑暗秘密推开。
路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、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,一时语塞。她的话真假难辨,那种举重若轻的态度,反而比阿尔伯特刻板的解释更让人难以捉摸。
薇拉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,轻笑一声,伸出纤细的手指,轻轻拂过路克放在小几上的素描本边缘。
“比起挖掘那些发霉的过去,设计师先生,”她的红眸闪烁着,语气重新变得慵懒而充满暗示,“不如把精力集中在……更值得描绘的‘当下’?比如,一件能配得上月光和……红酒的礼服?我期待着你的新草图,要比昨天那张……更大胆,更特别。”
她说完,不再看路克,也不再看阿尔伯特,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都只是餐后微不足道的小插曲。她转身,姿态婀娜地走向画室门口。
“影子”扑棱着翅膀飞起,落在她的肩头。
“茶点不错,阿尔伯特。剩下的时间,留给我们的设计师‘寻找灵感’吧。”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,身影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阴影中。
画室里,只剩下路克和阿尔伯特,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红酒香和未解的谜团。
阿尔伯特站起身,开始无声地收拾茶具。他的动作一丝不苟,仿佛刚才什么特殊的事情都没发生。
路克看着老管家平静的侧脸,终于忍不住,用极低的声音问道:“阿尔伯特先生,那种蔷薇……现在古堡里还有吗?”
阿尔伯特收拾托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。
“那种品种非常娇贵且具有轻微的毒性,贝斯特先生。”他语气平稳地回答,“为了安全起见,早在很多年前,就己经被全部清除了。如今古堡的花园里,只种植最无害、最甜美的玫瑰和草莓。”
他端起托盘,对着路克微微躬身。
“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,我就先告退了。请您安心……寻找灵感。”
老管家端着茶具,步伐稳健地离开了画室,留下路克一个人,对着满室的阳光和空白的素描本,心中却充满了比之前更多、更纷乱的疑问。
被清除了?真的吗?
那狂乱的线条、半个意味不明的单词、阿尔伯特滴水不漏的故事、薇拉看似调侃却暗藏机锋的话语……像无数碎片在他脑中旋转,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答案。
他只是隐约觉得,诺克提斯古堡的秘密,远比一种奇特蔷薇和一位疯癫先人要深沉得多。而他,似乎己经在不知不觉中,半只脚踏入了那片弥漫着蔷薇冷香与红酒氤氲的迷雾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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