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家屋里，气氛是压抑着的热烈。宋立民开了那瓶珍藏的好酒，这次给自己倒了一满盅。
李秀兰把特意去副食品站排队换来的那只不算的小公鸡，加了土豆和干蘑菇，在煤炉子上小火咕嘟咕嘟炖了大半个下午。
此刻，那霸道的、混合着肉香、蘑菇鲜香和油脂香气的味道，正不讲道理地从门窗缝隙里拼命往外钻。
“来来来！乔乔！吃个鸡腿！第一天上班辛苦了！”李秀兰用筷子夹起一只炖得软烂脱骨、油光发亮的鸡腿，不由分说地放进宋乔乔碗里。
“妈！我哪吃得了这么大个腿！”宋乔乔看着碗里那的“庞然大物”，嘴上推辞，眼睛却亮晶晶的。
“让你吃你就吃！补补！站一天柜台多累！”李秀兰不容置疑，又给宋立民夹了块鸡胸脯肉，“立民，你也多吃点。” 再给眼巴巴的宋梅梅和宋建国碗里各放了个鸡翅膀，“都有都有！今天高兴！”
宋梅梅早就迫不及待了，吹着气咬了一口鸡翅膀，烫得首哈气也舍不得吐出来：“唔！香！真香！妈，您炖鸡的手艺真是绝了！”
“就是！妈炖的鸡，供销社大师傅都比不上！”宋建国也啃着翅膀附和。
宋立民抿了口小酒，看着碗里的肉，又看看妻子和孩子们满足的笑脸，脸上是难得的放松和笑意：“乔乔工作落定了，是件大喜事。咱们自己家关起门来庆祝庆祝，挺好。秀兰，辛苦了。” 他特意强调了“关起门来”。
“对对对！”李秀兰赶紧点头，压低声音，“都小点声，别嚷嚷！院里人多嘴杂的，知道乔乔进了供销社是好事，但咱也甭显摆！特别是这肉味儿……” 她话没说完，但大家都懂。
这年头，谁家炖只鸡，那简首是向全院宣告：我家开荤了！
然而，肉香这东西，岂是门窗能关得住的？
香味像长了脚，又像无形的钩子，霸道地飘满了整个家属院。
隔壁赵婶家。
赵婶正端着碗玉米糊糊，夹着咸菜丝呢，鼻子猛地一吸，眼睛瞬间瞪圆了：“哎哟我的老天爷！谁家炖鸡呢？这味儿……香得勾魂儿啊！”
她使劲嗅着，手里的糊糊顿时不香了，咂咂嘴，冲屋里喊：“老头子！听见没？炖鸡！准是斜对门老宋家！他家乔乔今儿第一天去供销社上班！啧，真舍得啊！”
她放下碗，一咬牙，起身翻箱倒柜，“不行！馋虫都勾出来了！咱家那点腊肉呢？切一小块！炒个蒜苗！我也得闻着味儿解解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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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家媳妇正就着咸菜啃窝头，那浓郁的肉香丝丝缕缕钻进鼻孔，手里的窝头顿时变得又干又剌嗓子。
她烦躁地把窝头往桌上一墩，没好气地冲里屋骂：“吃吃吃！就知道吃！闻闻人家！炖鸡！那味儿香的！再看看咱家！清汤寡水！嫁给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！连点油腥都见不着！”
里屋传来丈夫闷闷的回应：“嚷嚷啥？有本事你也弄只鸡炖去！”
孙家媳妇更气了，把碗筷弄得叮当响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：“馋死鬼投胎似的炖！显摆什么呀！不就是个破售货员吗？指不定走了什么门路呢！呸！馋死你们！”
后院钱家。
钱家条件困难，孩子多。几个半大孩子扒在自家门缝上，使劲吸溜着鼻子，最小的那个扯着妈妈的衣角，小声嘟囔：“妈……好香啊……是肉肉吗？我想吃肉肉……”
钱家媳妇看着孩子们渴望的眼神，心里又酸又涩，只能强笑着哄：“乖，咱家今天吃……吃咸菜炒鸡蛋！也香！快进来，别趴门缝了。”
她默默地把门窗关得更严实了些，可那的香味，还是固执地钻了进来。
张大爷家门口。
几个端着饭碗在门口边吃边聊天的老头，话题也全被这香味带偏了。
“嘿！老宋家今天可真下血本了！这鸡炖的，香飘十里！”
“可不嘛！闺女进了供销社，端上铁饭碗了，搁谁家不得乐呵乐呵？”
“啧，这味儿……害得我碗里这白菜帮子都没味儿了！”
“哈哈，老李头，你就闻着味儿下饭吧！就当自己也吃了！”
宋家屋里。
一家人围着小方桌，吃得正香。那炖鸡的香味在自家屋里更是浓郁得化不开。宋梅梅吃得满嘴油光，还不忘压低声音调侃：“乔乔，你听！咱家这鸡炖的，院里都快开锅了！馋死他们！”
“吃你的！少说两句！”李秀兰赶紧瞪了大女儿一眼，又紧张地起身，把本来就没关严实的窗户又使劲掖了掖，“都怪这炉子！烟囱抽风似的，味儿全跑出去了！立民，要不……把炉子封小点？”
宋立民夹了块土豆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算了，炖都炖了。咱们自己吃自己的，甭管外面。快吃吧，凉了。” 话虽这么说，他耳朵也支棱着，听着院里隐约传来的议论声，心里也明白，这低调的庆祝，动静还是闹大了点。
宋乔乔啃着香喷喷的鸡腿，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各种声音——赵婶家炒腊肉的“刺啦”声，孙家媳妇摔打碗筷的抱怨声，还有小孩吸溜鼻子的声音……心里感觉怪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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