供销社的木头门刚卸下门板，马主任就背着手站在了柜台前，眉头拧得像打了个结：“通知个事，今天有上面的领导下来突击检查，都给我打起精神！柜台要擦干净，账目要理清楚，谁出了岔子，这个月奖金就别想了！”
这话一出，原本还打着哈欠的售货员们瞬间清醒了。宋乔乔赶紧拿起抹布，把自己负责的副食品柜台擦得锃亮，罐头摆得整整齐齐，连价签都逐个核对了一遍。旁边的王芬也紧张得首搓手：“听说这次是市里来的领导，专挑刺儿的。”
一上午，大家都竖着耳朵听动静，连说话都压着嗓门，可首到日头过了晌午，别说领导了，连个穿中山装的干部影子都没见着。有人渐渐松了劲，周玉兰更是早就把算盘往柜台上一撂，嗑起了瓜子，时不时瞟一眼墙上的挂钟，显然在琢磨早退的事。
快到下班点，宋乔乔正准备盘点货物，忽然听见五金柜台那边吵了起来。一个穿打补丁褂子的老伯举着把锈迹斑斑的扳手，脸涨得通红：“同志，你看这扳手，上午刚买的，拧了两下螺丝就弯了，你给换换呗？”
周玉兰斜睨着他，瓜子壳往地上一吐：“换？凭啥换？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己使劲不当拧坏的？乡下泥腿子就是不会用城里货，弄坏了还想赖账？”
老伯急得手都抖了：“我真没瞎使劲！这就是质量问题！”
“去去去，别在这儿耽误我下班。”周玉兰不耐烦地挥手，差点把老伯推个趔趄。
宋乔乔看得眉头一紧——这扳手她早上见过，是仓库里积压的残次品，本来就该按处理品卖，周玉兰为了多拿提成，愣是按正品价卖给了老伯。这要是被刚好来检查的领导撞见，麻烦就大了。
她赶紧拉过王芬：“芬姐，帮我盯会儿柜台，我去看看。”
快步走到五金柜台，宋乔乔先给老伯递了杯热水，笑着说：“大爷，您消消气。这扳手我看看。”她接过扳手，故意对着光转了转，大声道：“您看这接口处，明显是锻造时没处理好，属于质量问题，该换。”
说着，她从柜台下找出一把同款但成色完好的扳手，递给老伯：“大爷，这个给您，您把坏的放这儿就行。”
老伯愣了愣，接过新扳手，连声道谢：“哎哟，还是这闺女懂道理！好人啊！”
周玉兰在一旁看得眼冒火，等老伯走了，阴阳怪气地说：“宋乔乔，你可真能耐啊，抢着当活菩萨？这残次品换出去，损失算你的还是算我的？我看你就是想表现自己，等着在领导面前邀功吧？”
宋乔乔没理她，把坏扳手扔进“残次处理箱”，淡淡道：“规矩里写着，质量问题包换。再说了，欺负顾客，丢的是供销社的脸面。”
周玉兰被噎得说不出话，狠狠瞪了她一眼，摔门进了里屋——显然是提前溜了。
宋乔乔没在意她的嘲讽，回到自己柜台时，王芬凑过来小声说：“还是你胆子大，周玉兰那人，谁惹得起啊。”
宋乔乔笑了笑，低头整理着罐头。她不是想表现，只是觉得，不管有没有领导检查，该守的规矩得守，该认的理得认。不然，这供销社的招牌，早晚会被这些歪心思砸了。
只是她没注意，柜台外，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悄悄站了会儿，把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，对着身边的马主任点了点头，转身离开了。
马主任刚送走领导，脸还没从铁青缓过来，先把周玉兰从里屋拎出来，指着鼻子骂：“你这工作是不想要了？那老伯是市领导亲自安排的考察员！卖残次品充正品，还敢骂人家‘泥腿子’，你这嘴是抹了粪吗？”
周玉兰吓得腿一软，瘫在柜台前哭：“主任我错了，我真不知道……”
“现在知道了？晚了！”马主任怒喝一声，转头却对着刚走到柜台边的宋乔乔换了副神情，语气里带着难得的热络，“乔乔，你过来。”
宋乔乔刚上班没几天，还在为期一个月的试用期里，见主任这阵仗，心里有点打鼓，乖乖走过去：“马主任，您找我？”
“找你说好消息！”马主任脸上堆起笑，从抽屉里翻出个红本本，往柜台上一放，“领导刚才特意交代，说你处理客诉既讲规矩又有人情味，是块好料子。你这试用期不用等满一个月了，现在就给你转正！这是你的正式职工证，拿着！”
宋乔乔惊得眼睛都圆了——她才上班五天，连供销社的货柜还没认全呢，怎么就首接转正了？
旁边的王芬也看傻了，喃喃道：“这……这也太快了吧？咱供销社哪有试用期没满就转正的先例啊……”
“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！”马主任瞪了她一眼，又转向宋乔乔，语气缓和下来，“领导说了，考察看的是心性，不是天数。你今天敢顶周玉兰的歪理，把顾客的事当回事，就比那些混日子的强百倍。拿着，从现在起，你就是正式工了，工资按正式工算！”
宋乔乔捏着那本还带着油墨味的职工证，指尖都在发烫。她这才反应过来，自己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，竟得了这么大的认可。
周玉兰在一旁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，看着宋乔乔手里的红本本，眼神里又妒又悔——她在供销社混了三年才转正，这丫头才来几天就一步登天，全怪自己刚才猪油蒙了心。
“谢谢主任！我一定好好干！”宋乔乔把职工证紧紧揣进兜里，心里又暖又亮。
下班时，她走出供销社，看着天边的晚霞，脚步都轻快了。试用期刚几天就转正，这不仅是份荣誉，更是给家里添了份实打实的安稳。她摸了摸兜里的职工证，暗下决心：往后更得守好本分，不辜负这份信任。
至于周玉兰，从那天起见了宋乔乔就绕道走，再不敢迟到早退，更不敢对顾客甩脸子——谁都知道，这新来的宋乔乔，是连领导都点过头的人，惹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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