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建军探亲的第三天，就被李秀兰塞了辆自行车：“你妹那供销社离咱家三站地，你这几天没事，就负责接送她上下班。女孩子家走夜路不安全，再说她现在是市领导都夸的人，别出啥岔子。”
宋建军穿着笔挺的军装，在“永久”牌自行车上，倒有几分不好意思：“妈，我在部队都带新兵了，现在成我妹的警卫员了？”
“少贫嘴！”李秀兰拍了下他后背，“乔乔是咱家老幺，你当大哥的不护着谁护着？”
宋乔乔背着帆布包出来，见大哥这阵仗，忍不住笑：“大哥，我都多大了，不用接送。”
“上来吧你。”宋建军拍了拍后座，“妈下的命令，违抗军令是要受处分的。”
乔乔笑着跳上车，自行车叮铃铃穿过胡同，引得街坊们都探头看。“你看宋家大小子，当兵回来就是不一样，还亲自送妹妹上班。”“乔乔这待遇，跟公主似的。”
到了供销社门口，宋建军把车支好：“下班我来接你，别乱跑。”他目光扫过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人，军人的锐利藏在眼底——这几天探亲，他早听说了孙家造谣的事，自家妹妹性子首，他总得护着点。
傍晚下班，宋建军果然准时等在门口，手里还拎着个网兜，装着乔乔爱吃的糖葫芦。周玉兰锁门时撞见，笑着打趣：“乔乔，你哥对你可真好，比我家那口子强百倍。”
路上，乔乔啃着糖葫芦，跟大哥说市供销社调她去当培训员的事。宋建军蹬着车，声音稳稳的：“想去就去，大哥支持你。在部队里，能把本事教给别人，才是真本事。”
快到胡同口，就见李秀兰站在院门口张望，宋建国和宋梅梅也倚着门框笑。“哟，大警卫员把小公主接回来啦？”宋梅梅打趣道。
宋建军停下车，把乔乔扶下来：“妈，任务完成。”
李秀兰拉着乔乔的手往里走，嘴里念叨：“还是建军在身边好，乔乔这上下班，我总算放心了。”
宋乔乔回头看了眼大哥挺拔的背影，心里暖烘烘的。
宋乔乔正给一位大妈称红糖，对方忽然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笑：“乔乔，昨儿送你上班那解放军，是你哥吧？长得真精神，有对象没啊？”
乔乔手里的秤杆顿了顿，抬头见大妈眼里闪着“做媒”的光，赶紧摆手：“张大妈，我哥在部队呢，常年不在家，哪顾得上这事啊。”
“部队好啊！保家卫国的，多少姑娘盼着呢！”张大妈不依不饶，“你跟你哥说说，我娘家有个侄女，在医院当护士，人长得俊，性子也好……”
正说着，旁边又凑过来两个买菜的阿姨，七嘴八舌地接话：“可不是嘛，建军那孩子，小时候就懂事，现在穿上军装更像样了！”“我家邻居家的丫头，师范毕业的，配你哥正合适！”
乔乔被围在中间，哭笑不得。她知道大哥在部队忙得脚不沾地，连探亲都是挤出来的时间，哪有功夫想对象的事？可这些长辈的好意，她又不好硬顶回去。
“各位大妈阿姨，”她把红糖包好递过去，笑着打圆场，“我哥这次探亲时间短，过几天就回部队了。他那性子您也知道，眼里只有训练任务，这事啊，得他自己乐意才行。等他下次回来，我帮您问问？”
这话给足了台阶，大家听着有理，又夸了几句宋建军“有出息”，才渐渐散开。
旁边的王芬凑过来笑：“你哥这是成香饽饽了？我看这两天来打听的，没有十个也有八个。”
乔乔叹了口气：“可不是嘛，我哪敢瞎答应。大哥在部队有纪律，再说他自己没想法，我瞎撮合啥。”
傍晚宋建军来接她，乔乔把这事当笑话讲了。宋建军蹬着自行车，嘴角勾了勾：“不用理她们。部队有规定，军官结婚得满二十五岁，我还早着呢。”
“那也总有人惦记啊。”乔乔揪着他的军装后摆，“刚才还有大妈说要给你介绍护士呢。”
“等我立了三等功再说。”宋建军的声音里带着股军人的硬朗，“现在啊，先把你这‘培训员’的差事干好，比啥都强。”
知道要去市供销社当培训员，宋乔乔心里没底。白天在柜台后忙着称盐打油，脑子里却总琢磨：该怎么教其他售货员“微笑服务”？总不能光说“你要笑”吧？
晚上等家人都睡熟了，她悄悄拉亮堂屋的灯，把马主任给的那本“服务手册”摊在桌上。册子上印着她的照片，旁边写着“耐心倾听、主动询问、礼貌道别”，可这些字看着简单，要讲得让人心服口服，还得有点章法。
她对着镜子练起来。先是模仿顾客的样子，故意皱着眉说：“同志，这酱油咋比昨天贵了？”然后迅速切换回自己的角色，脸上堆起自然的笑：“大爷，这是新到的一级酱油，味更浓，您要是不放心，先少买二两尝尝？”
练着练着，她想起周玉兰平时对客人的不耐烦，又模仿着耷拉着脸，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，果然听着就冲得慌。她赶紧摇摇头，重新扬起嘴角——原来这笑和不笑，差别真有这么大。
为了让说辞更实在，她还把平时遇到的情况记在本子上：遇到老人看不清价签咋办？遇到带孩子的妇女腾不出手掏钱咋办？遇到对商品挑三拣西的顾客咋办？一条条写下来，再琢磨出对应的说法，标上“要温和”“别催”“多解释”。
有天夜里，宋建军起夜，见堂屋还亮着灯，推门进来就见乔乔对着空气比划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，吓了一跳：“你这是干啥呢？”
乔乔慌忙合上本子：“大哥，我……我练练怎么给人讲课。”
宋建军拿起本子翻了翻，见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“待客话术”，忍不住笑：“在部队里，新兵练刺杀都得对着稻草人，你这是把空气当学员了？”他指着其中一条，“这句‘您稍等，我帮您找’挺好，比硬邦邦地说‘没有’强。”
得到大哥的肯定，乔乔心里踏实多了。等宋建军走了，她又拿起镜子，这次练的是站姿——不能歪歪扭扭，也不能太僵硬，得让人看着舒服。
窗外的月光洒在本子上，那些稚嫩的字迹渐渐变得工整。乔乔知道，自己不是天生就会这些，可只要肯琢磨、肯练习，总能把这事干好。
就像父亲说的，本事都是练出来的，不管是在机械厂拧螺丝，还是在供销社教服务，道理都是一样的。
首到鸡叫头遍，她才把本子收好。躺在床上，她还在心里过了一遍明天的“教案”，嘴角带着笑——好像也没那么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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