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乔乔攥着布包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，碎豆腐的冰凉透过粗布渗到手心，却压不住心里窜起的火。
巷子深处没灯，只有墙缝里漏出点星光，勉强能看清那男人弓着背，一只手死死钳住姑娘的手腕按在墙上，另一只手正往姑娘脸上捂，嘴里还喷着酒气嘟囔：“别喊……跟哥走，有好处……”
姑娘的帆布鞋在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，喉咙里的呜咽声又急又怕，听得乔乔心都揪紧了。她往后退了半步，后背撞上巷口的老槐树，树皮糙得硌人。
手边除了半块断砖，就只有脚边一堆碎瓦片，她捏起一块瓦片，指尖被边缘划得生疼，倒让脑子更清醒了——硬冲肯定不行，那男人看着得有一米八，自己这点力气就是送上门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故意把布包往地上磕了磕，发出“哗啦”一声，接着扯着嗓子喊，声音比平时亮了八度，还带着点咋咋呼呼的熟稔：“大哥！你不是说在巷口等我吗？跑哪儿去了？”喊完停顿两秒，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巷子里的动静，果然听见那男人动作顿住了，呼吸声粗了不少。
乔乔赶紧又喊，这次特意往巷子深处走了两步，脚步声踏在碎石子上“咯吱”响：“我刚看见联防队的王大哥过去了，他说今晚要查小巷子呢！你再不出来，我跟他说你在这儿偷懒啊！”她边喊边抓起那块断砖，“啪”地往旁边的垃圾桶上一拍，砖屑溅起来，声音在夜里格外脆。
那男人大概是被“联防队”三个字唬住了，又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，骂了句“晦气”，猛地松开手。乔乔借着这空当，几步冲到姑娘身边，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后，眼睛死死盯着那男人，手里的断砖举得高高的，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飘，却故意装得硬气：“你还不走？等会儿人来了，看你怎么说！”
男人眯着眼打量她俩，大概是觉得没必要硬碰硬，啐了口唾沫，转身就往巷子另一头跑，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。
首到那声音彻底听不见，乔乔才像被抽走了骨头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。她赶紧扶住身边的姑娘，这才发现对方的手腕被掐出了几道红印，眼泪把前襟都打湿了。“没事了，没事了……”乔乔的声音也带上了颤音，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，“坏人跑了，别怕了啊。”
姑娘哽咽着说不出话，只是抓着乔乔的胳膊不放，指节都掐进了她的袖子里。乔乔拍着她的背，等她稍微缓过来些，才轻声问：“你家在哪儿？我送你回去，这么晚了，一个人不安全。”
姑娘这才断断续续说出地址，就在前面第三条街。乔乔扶着她慢慢往外走，夜风掀起她的衣角，才发现后背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浸透了。路过刚才掉布包的地方，她弯腰捡起来，里面的碎豆腐撒了小半，混着点尘土，她拍了拍，倒也没太在意。
快到街口时，远远就看见宋建军的身影在路灯下晃，他背着手来回踱步，头抬得高高的，脖子都快抻成了鹅。看见乔乔扶着个姑娘过来，他几步就冲了过来，眉头拧成个疙瘩：“乔乔！你这是……”
乔乔简单把事说了说，宋建军的脸“唰”地就白了，一把拉过乔乔上下打量，手都在抖：“你没受伤吧？那混蛋没碰你吧？你这丫头片子，胆子怎么这么大！”他嗓门提得老高，说着说着又降了下去，声音里带了点后怕的沙哑，“万一他要是……”
“哥，我没事。”乔乔拉了拉他的袖子，指了指还在发抖的姑娘，“先送她回家吧，她家就在前面。”
宋建军这才缓过神，狠狠瞪了乔乔一眼，却还是先走到姑娘身边，放软了语气：“姑娘，别怕，我送你回去，保证安全。”
送完姑娘往家走，宋建军一路没说话，只是把乔乔往马路内侧拉了拉，自己走在靠街心的一边。快到家门口时，他才叹了口气，声音沉沉的：“以后加班再晚，也得等我来接，听见没？今晚这事……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，我咋跟爸妈交代？”
乔乔“嗯”了一声，看着大哥被路灯拉长的影子，忽然觉得刚才攥着断砖的手心，虽然还有点疼，却比白天教别人微笑时，更踏实了些。有些事，比礼貌更重要，比如在别人难的时候，能站出来挡一下。
往姑娘家走的路上，晚风渐渐吹散了刚才的惊惧，她的脚步慢慢稳了些，声音却还带着哭腔，断断续续说起了经过。
“我在纺织厂上班，今晚加了个晚班，想着抄近路回家能快点……”她攥着衣角，指腹把布都捻得起了毛，“走到巷口时，就看见那人靠着墙抽烟，我没敢多看，想赶紧走过去，谁知道他突然就跟上来了……”
说到这儿，她的声音抖得厉害，像是又回到了刚才那瞬间：“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，劲儿大得吓人，说……说让我陪他聊聊，我拼命挣，他就往我嘴里捂……我以为……我以为再也回不了家了……”
眼泪又涌了上来，她抬手抹了把脸，看向乔乔的眼神里满是感激：“多亏了你喊那一声，还有你拿砖头拍响的时候，他明显慌了……要是你没路过，我真不知道会咋样。”
宋建军在旁边听着，眉头拧得更紧了，忍不住插了句：“这巷子也太偏了，以后千万别走了，绕点路总比担风险强。”
姑娘点点头，吸了吸鼻子：“我家就我和我妈，我妈身体不好，总盼着我早点回去……今晚这事，我都不敢跟她说，怕她担心得睡不着。”她顿了顿，又看向乔乔，声音轻轻的，却很认真，“同志，你叫啥名啊？住在哪儿？改明儿我得让我妈给你包点饺子，好好谢谢你。”
乔乔忙摆手：“不用不用，谁遇上了都会搭把手的。你平安到家比啥都强。”
说话间就到了姑娘家楼下，是栋老式的筒子楼，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。姑娘站在楼门口，又深深鞠了一躬：“真的谢谢你俩，尤其是你，同志。今晚要是没有你，我……”
“快上去吧，你妈该等急了。”宋建军催了句，“上去锁好门，别多想了。”
姑娘应着，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楼道，首到看见她家窗户亮起灯，乔乔和宋建军才转身往回走。
走了没两步，乔乔听见身后传来开窗的声音，抬头一看，那姑娘正趴在窗台上朝她们挥手，月光落在她脸上，虽然还有泪痕，眼神却亮了许多。
乔乔也朝她挥了挥手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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