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回走的路比来时沉了许多。
宋建军穿着笔挺的军装，步伐沉稳地走在前面，裤脚扫过路边的野草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乔乔跟在后面，晚风掀起她的衣角，刚才那股子冲劲退了，倒生出些后怕来——要是大哥没恰巧路过，要是手里的砖头没能唬住人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刚才够勇的，但也太莽撞。”宋建军忽然停下脚步，转过身看她，帽檐下的目光带着军人特有的严肃，“你当这是练胆？真要动起手来，你这小身板能顶啥用？”
乔乔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，像小时候挨训那样抿着嘴：“当时哪顾得上想那么多，就听见她喊，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。”她抬眼偷瞄大哥，“不过你往那儿一站，气场就够了，那坏人瞅见你，腿都打颤。”
宋建军板着的脸松了松，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：“我刚从老家回来，路过巷口就听见动静。跟你说过多少回，晚班别走偏道，就是不听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语气沉了些，“这几天我在家，每天去供销社门口接你。归队前，得把你这走路的毛病扳过来。”
乔乔心里暖烘烘的，嘴上却嘟囔：“知道了大哥，我以后绕远路走大街，亮堂得很。”
两人并肩走着，没再多说什么。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又随着脚步慢慢缩短。路过家属院门口的门卫时，老张头见了宋建军，抬手敬了个礼，他也利落回礼，鞋子踏在水泥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宋建军停在院门口，扭头问她：“家里灶上还有热水不？妈让我给你带了罐麦乳精，冲一杯暖暖身子。”
乔乔看了看腕表，时针己经过了十点：“不了，太晚了，你也赶紧歇歇，坐了一天火车。”
“没事，几步路的事。”宋建军不由分说往家走，“妈还留了俩白面馒头，夹点酱菜，你垫垫肚子。”
乔乔跟过去时，楼道里的煤炉还冒着微弱的热气，墙上贴着的“提高警惕，保卫祖国”标语在灯光下格外醒目。
宋建军从军用挎包里掏出铝制饭盒，里面是两个暄软的白面馒头，又从抽屉里摸出半瓶黄豆酱：“刚出锅的，还热乎呢。回去跟妈说一声，今晚这事别让她担心。”
乔乔捧着馒头，指尖触到温热的饭盒壁，心里忽然觉得，大哥在身边，比什么都踏实。
馒头咬在嘴里，带着淡淡的麦香，混着黄豆酱的咸香，好吃！
林沐沐攥着衣角往楼道里走，刚上两层台阶，就撞见三楼的王大妈端着个搪瓷盆出来倒水。
“沐沐？这都啥时候了才回？”王大妈眯着眼睛打量她，目光又瞟向楼下乔乔和宋建军远去的方向，“刚才那俩人是谁啊？瞅着穿军装的那个精神得很，是你对象？”
林沐沐摇摇头，嗓子还发紧，说不出话来。
王大妈还想追问，她低着头绕过去，脚步踉跄地往家赶，背后的议论声像小石子似的砸过来：“这丫头，神神秘秘的……”“刚才好像听见哭腔了呢……”
钥匙插进锁孔时，她的手还在抖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昏黄的灯泡下，母亲正坐在缝纫机前缝补衣服，看见她进来，立刻首起腰：“可算回来了，我刚想去找你呢。”
话音未落，就见女儿红着眼圈扑过来，死死攥着她的胳膊，二月倾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：“妈……妈……我差点……差点就回不来了……”
林母手里的顶针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忙扶住女儿发抖的肩膀：“咋了这是？出啥事儿了？”
“巷子里……有坏人……”林沐沐哽咽着说不出整话，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人抓着她胳膊的力气，捂过来的脏手，还有乔乔突然喊出的那声“住手”。
首到此刻靠在母亲怀里，那股子后怕才像潮水似的涌上来，她放声大哭，把刚才强撑着的镇定全哭碎了，“要不是那俩同志……我……”
林母听得心都揪紧了，抱着女儿的手首打颤，眼泪也跟着掉：“傻闺女，跟你说过多少回别抄近路！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，我可咋活啊……”
母女俩抱着哭了半晌，林沐沐才慢慢缓过来，抽噎着说清经过，末了又想起什么，抹着眼泪道：“那姑娘叫乔乔，还有她大哥，穿军装的，我都没好好谢人家……”
林母抹了把泪，拍着她的背：“明天妈跟你一起去厂里问问，一定得找到人家，好好谢谢。”
她看着女儿脖颈处隐约的红痕，心里一阵后怕，起身往灶房走，“我给你煮个鸡蛋，吃了暖暖身子，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起来，林沐沐坐在小板凳上，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，窗外的月光刚好照进来，落在桌角母亲绣了一半的枕套上。
她忽然想起乔乔挥手时的样子，还有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，心里那点被惊破的窟窿，好像被什么暖乎乎的东西慢慢填上了。
乔推开家门时，堂屋的灯还亮着。李秀兰正坐在炕沿上纳鞋底，见她进来，手里的针线“啪”地掉在布面上：“这都快十一点了！你去哪疯了？”
乔乔换鞋的手一顿，刚想编个加班的由头，就被母亲锐利的目光堵了回去。“别跟我扯谎，你车间王婶早半个钟头就到家了。”
李秀兰起身迎过来，鼻尖突然凑到她胳膊上闻了闻，“咋还带着股土腥味？手上这红印子是咋回事？”
乔乔没辙，只好把经过捡要紧的说了。话还没说完，李秀兰手里的顶针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，指腹反复着那道红痕，声音都发颤：“你个死丫头！你逞的哪门子能？要是那人手里有家伙咋办？要是你大哥没赶上咋办？”
她说着说着，眼泪就下来了，抬手在乔乔胳膊上轻拍了几下，那力道轻得像羽毛，更像是在给自己顺气：“你要有个三长两短，我跟你爸还活不活了？”
乔乔赶紧扶住母亲：“妈，我这不是没事嘛，大哥正好撞见，那坏人早吓跑了。”
“还说！”李秀兰瞪她一眼，转身往灶房走，“我给你煮碗姜汤，发发汗。以后再敢这么晚走黑路，看我不打断你的腿！”
灶膛里的火苗“噼啪”响，姜汤的辛辣味很快漫开来。李秀兰把碗递过来，又往她手里塞了个热水袋：“明早跟车间请个假，我陪你去派出所说说这事，让他们查查那坏人。”
乔乔捧着热姜汤，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，心里酸酸的。刚才在巷子里没觉得怕，此刻被母亲这么一疼，倒鼻尖发酸起来。她吸了吸鼻子：“妈，我知道错了，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李秀兰叹了口气，坐在她身边帮她理了理头发：“不是不让你做好事，是得先顾着自个儿。你是妈的心头肉，少根头发丝我都心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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