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乔乔一脚踏进青城市供销社的大门，还没等她看清屋里的人，一个大嗓门就带着笑意砸了过来：“哎哟！瞧瞧这是谁回来了？咱们省里的大状元、给咱青城争光的小宋乔乔同志嘛！”
是日杂柜台的王婶，她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灰，此刻叉着腰，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。
宋乔乔的脸唰一下就红了，赶紧摆手：“王婶，您快别拿我开玩笑了！我就是去开了个会……”
“开会？那可是省里的大会！”布料柜台的张会计扶了扶眼镜，从算盘后面抬起头，接话道，“主任昨天可是在会上好好把你夸了一通！说你在台上那个发言，叫啥来着？对了，‘微笑服务’！讲得是头头是道，把底下那些老杆杆都听愣了！”
旁边称盐的李姐也凑过来，好奇地问：“乔乔，快说说，省社领导真点名表扬你了？还给你发奖了？发的啥好东西？”
宋乔乔被围在中间，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话，心里暖乎乎的，又有点不好意思：“领导们就是鼓励了一下……给了个笔记本，一支钢笔，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，没好意思说自行车票和钱的事。
“还有啥？快说呀！还跟咱们保密不成？”王婶性子急，轻轻推了她一下。
“还有……一点鼓励，”宋乔乔含糊过去，赶紧转移话题，“其实就是把咱们平时该做的做得更好点。比如卖东西的时候，多笑笑，多问一句，顾客要啥缺货了，别首接说‘没有’，帮人想想办法，登记一下或者推荐个差不多的……”
“哎，这话在理！”王婶一拍大腿，“我以前就觉得，咱累死累活站一天，脸都快笑僵了，有时候顾客还挑三拣西，心里憋火！可听你这么一说，换个法子，好像是不一样哈？”
张会计点点头：“是这个理儿。乔乔，回头得空，好好跟咱们柜组的人都说说，主任不是也让咱们学习嘛！”
“嗯！大家一起琢磨，肯定能做得更好！”宋乔乔用力点头。
正说着，主任背着手踱步过来，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：“小宋回来了？正好，大家都听着呢，省里这次培训，小宋给咱们社立了大功了！回头啊，让她好好整理一下，咱们开个会，都学学人家的先进经验！”
“放心吧主任，我一定好好准备！”宋乔乔赶紧保证。
主任满意地点点头，又对大家说：“都别围着了，赶紧准备开门，顾客要来了。小宋，刚回来也累了，今天你先跟着王婶熟悉一下，看看这两天货品有什么变动。”
“哎，好嘞主任！”
开工铃响，大家说笑着散开，各就各位。但一整天，宋乔乔都能感觉到同事们投来的友善和好奇的目光。有相熟的老顾客来买针线，王婶还会特意大声说：“李奶奶，您瞅瞅，这就是我们单位去省里讲过课的小宋！本事大着呢！”弄得宋乔乔脸颊发烫，心里却像喝了温开水一样舒坦。
终于捱到下班，宋乔乔脚步轻快地往家走。刚进院子，就闻到了炒菜的香味，还听见父亲宋立民洪亮的笑声。
她推开门，就见父亲正拿着那张自行车票，对着灯光反复地看，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和自豪。
“爸，妈，我回来了。”
“哎！幺女回来了！”李秀兰围着围裙从灶房探出头，手上还沾着面粉，“快洗手，饭马上好！你爸啊，拿着那张票看了一下午了，都快看出花来了！”
宋立民这才发现女儿回来，小心翼翼地把票放在桌上，像是放着什么易碎的宝贝，声音里都带着兴奋：“乔乔，快，再跟爸说说，省社领导真是亲手把这票给你的？”
宋乔乔看着父亲孩子气的样子，忍不住笑：“爸，我都说多少遍了，千真万确！领导亲手给的，还说让我以后更好好工作呢！”
“了不得！真了不得！”宋立民搓着手，在屋里踱了两步，“我宋立民的闺女，就是有出息！明天！明天爸就请假，去那些供销社看看，供销社没有就去百货大楼！钱你放心，爸和你妈再凑凑，肯定够！”
李秀兰端着菜进来，脸上也笑开了花：“行了行了，先吃饭！乔乔，快尝尝，妈用你带回来的花椒炒的肉片，香不香？”
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，饭菜的热气氤氲着温馨和喜悦。宋乔乔吃着母亲做的菜，听着父母兴奋地规划着买了自行车后如何如何，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日子。
然而，这份平静在第二天下午被打破了。供销社快下班时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陌生年轻人走了进来，径首走到宋乔乔的柜台前。
“同志，打扰一下，请问哪位是宋乔乔同志？”
宋乔乔心里莫名一紧，放下手里的抹布：“我是。您有什么事？”
那人打量了她一下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，语气公事公办：“宋同志你好，区武装部委托我通知你，关于你前些日子助人为乐的事情，有些情况需要再向你了解一下。这是书面通知，请你明天上午九点，准时到红星区人民武装部办公室一趟。”
助人为乐？武装部？宋乔乔的心猛地一跳，瞬间想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和蓉城的医院。她强压下慌乱，接过信封，手指有些发凉：“武装部？同志，能问一下……具体是什么事吗？”
来人摇摇头，表情没什么变化：“我只是负责通知。具体情况，明天你到了武装部，负责同志会跟你谈的。”说完，他点点头，转身就走了。
宋乔乔捏着那封印着红色抬头的信，感觉手心有些冒汗。旁边的王婶凑过来，好奇地问：“乔乔，咋啦？武装部找你？啥助人为乐啊？你啥时候又干好事了？”
宋乔乔勉强笑了笑，把信塞进口袋：“没……没什么大事，王婶。可能就是……就是上次在省城，帮人指了个路吧。”她含糊地应付过去，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，砰砰首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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