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上仙、老神仙再造之恩，小牛永世不忘！从今往后，小牛愿为两位上仙门下走狗，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！”
老牛那洪亮如钟、饱含热泪的效忠誓言，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不休，震得顾长夜耳膜嗡嗡作响。
他站在原地，面无表情，内心却在疯狂上演着一场惊涛骇浪。
走狗？
开什么玩笑！你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、刚刚突破瓶颈的千年妖王啊！你这一声吼出去，整个南瞻部洲的妖族都要抖三抖！你给我当走狗？我怕是晚上要做噩梦，梦见被你一蹄子踩成肉泥！
可他能拒绝吗？
他不能。
因为他是“顾上仙”。
上仙收个把妖王当走狗，不是合情合理、天经地义的事情吗？
顾长夜感觉自己被架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，上不去，也下不来。他只能硬着头皮，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。
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，搜刮着过去看过的所有话本里，那些高人面对小弟纳头便拜时的经典台词。
许久，就在老牛几乎要把地板磕出一个洞来的时候，顾长夜终于缓缓地、用一种带着几分寥落和沧桑的语气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唉……”
这一声叹息，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，充满了对世事无常的感慨。
老牛浑身一震，抬起头，用无比崇敬的目光看着顾长夜，等待着上仙的“法旨”。
顾长夜背负双手，踱步到窗前，目光望向窗外那片他看了三年的天空，缓缓开口道：“名号、身份，皆是虚妄。走狗之说，不必再提。”
老牛心中一紧，难道上仙不愿收留自己？
就在他惶恐不安之时，顾长夜的话锋一转：“你既有心向道，便留在这青云山，守个山门吧。至于前路如何，且看你自己的造化。”
说完，他便不再言语，只留给老牛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。
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，玄之又玄，连顾长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。
然而，听在老牛的耳朵里，却不啻于大道纶音！
上仙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智慧啊！
“名号身份皆是虚妄”，这是在点拨我，不要执着于妖王的身份，也不要妄自菲薄，要勘破表象，首指本心！
“守个山门”，这看似寻常的差事，实则是天大的机缘！能为这等无上道场守护门户，日夜沐浴在道韵之中，是多少修士求都求不来的福分！
“且看你自己的造化”，这更是充满了期许与鼓励，意味着上仙虽然不会手把手地教，但却为自己敞开了一条通天之路！
“小牛……谢上仙指点！谢上仙恩典！”老牛激动得热泪盈眶，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，然后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。
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激动之下扔在地上的那块千年雷击木心，又看了看桌上那几片自己没舍得吃的“大道茶叶”，他知道，这些都是上仙对自己的考验。
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茶叶末收好，然后捧起那块雷击木心，对着顾长夜请示道：“启禀上仙，这道观山门略显陈旧，小牛斗胆，想用此木，为道观重制一块牌匾，以显道场威严，不知可否？”
顾长夜眼皮跳了一下。
用千年雷击木心……做牌匾？
这败家程度，快赶上师父拿神物垫桌脚了！
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，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，用一种“这种小事不要来烦我”的语气说道：“可。”
“谢上仙！”
老牛如获至宝，捧着雷击木心，兴高采烈地退了出去。
顾长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终于支撑不住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，感觉比跟人大战了三百回合还要累。
他觉得，自己迟早有一天，会因为演戏演得太投入，而走火入魔。
不一会儿，院子里就传来了“咔嚓咔嚓”的雕刻声。
顾长夜好奇地探头出去看，只见老牛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板斧——那板斧妖气冲天，显然是他的本命法宝——此刻，他正用这柄足以开山裂石的法宝，小心翼翼地、一刀一刀地在那块雷击木心上雕刻着。
他的神情，比绣花的姑娘还要专注。
就在这时，补觉醒来的张守一打着哈欠，从房间里晃了出来。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那块黑不溜秋的木头，以及那浓郁的肉香味……啊不，是清香味。
他的眼睛，瞬间就亮了。
“哎哟！老牛！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一块好柴火？”张守一几步就冲了过去，围着那块雷击木心转了两圈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。
“这木头，纹理紧密，油脂丰富，用来熏制腊肉，那味道，啧啧，肯定是一绝！”
说着，他就要伸手去抢。
老牛吓了一大跳，连忙将木心死死抱在怀里，惊恐地看着张守一：“老……老神仙，这……这是顾上仙让小牛刻牌匾用的，可不是柴火啊！”
“什么牌匾不牌匾的，能有腊肉重要吗？”张守一吹胡子瞪眼，“我跟你说，这块木头我征用了！回头我分你一条腊肉腿，不，半条！不能再多了！”
眼看师父就要跟自己的新晋“走狗”因为一块“柴火”而当场干起来，顾长夜一个头两个大。
他扶着额头，看着院子里一个拼命护食，一个拼命想抢，这鸡飞狗跳的一幕，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他这“上仙”的生活，好像……比他想象中，要热闹得多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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