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的月光带着点凉意，透过窗帘缝钻进来，在地板上画出一道细长的银线。陆梅翻了个身，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毫无睡意。
床头柜的抽屉里，藏着一张酒店房卡。淡金色的卡片，边角有点磨损，上面印着“XX酒店”的字样和一个房间号——801。
这是上周她打扫书房时，从周志强的公文包夹层里掉出来的。当时她捡起来，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，疼得喘不过气。她没声张，悄悄把房卡藏在了枕头下，后来又转移到了床头柜的抽屉里，用一本旧相册压着，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个秘密也压下去。
可秘密这东西，就像春天的草，你越想压住，它越往出钻。这几天，那张房卡像块烧红的烙铁，时时刻刻烫着她的心。她不敢想，不敢问，甚至不敢和周志强对视，怕自己眼里的怀疑藏不住。
“吱呀——”
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，一个瘦小的身影探了进来。陆梅赶紧闭上眼睛，屏住呼吸，假装熟睡。
是周晓彤。这孩子最近总是睡不安稳，夜里偶尔会起来喝水。
陆梅听见女儿的脚步声轻得像猫，走到书桌旁翻找着什么，大概是在找充电器。接着，脚步声又移到了床头柜附近。
陆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感觉到女儿在翻她的旧相册，大概是想看看小时候的照片。相册被抽走时，带起一阵轻微的风，拂过她的脸颊。
然后，是短暂的沉默。
陆梅的心跳得像擂鼓，她能想象出女儿此刻的表情——一定是看到那张房卡了。
“妈。”
周晓彤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道惊雷，在寂静的卧室里炸开。
陆梅没敢睁眼，手指紧紧攥着被子，指节泛白。
“妈，你醒醒。”周晓彤又喊了一声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陆梅知道躲不过去了。她慢慢睁开眼，转过头，看向女儿。
月光刚好照在周晓彤的脸上，能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。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淡金色的房卡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周晓彤把房卡举到陆梅面前，声音抖得厉害。
陆梅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我问你这是什么！”周晓彤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哭腔，“这是XX酒店的房卡，801房，对不对？”
陆梅别过脸，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，耳后的青筋突突首跳。
“你说话啊！”周晓彤把房卡往床头柜上一拍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“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？你早就知道我爸在外面有人了，是不是？”
眼泪终于忍不住从陆梅的眼角滑落，顺着鬓角滴进头发里。
“妈，你告诉我啊！”周晓彤蹲在床边，抓住陆梅的手，她的手冰凉，还在发抖，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是那个叫张倩的女人吗？”
陆梅还是没说话，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周晓彤的眼泪也掉了下来，砸在陆梅的手背上，滚烫滚烫的，“你为什么要瞒着我？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，什么都不懂？”
“晓彤，”陆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大人的事……你不懂。”
“我怎么不懂？”周晓彤激动地站起来，眼泪糊了一脸，“不就是我爸出轨了吗？不就是他对不起你吗？这么简单的事情，我怎么会不懂？”
她指着那张房卡，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：“这就是证据！我们可以去告他！我们可以跟他离婚！妈，你为什么不离婚？你留在这个家里受委屈，到底图什么啊？”
“离婚”两个字像针一样，扎在陆梅的心上。
她不是没想过。无数个夜里，当周志强迟迟不归，当李桂兰指桑骂槐，当她在菜市场看到张倩挽着周志强的胳膊，她都想过离婚。
可离婚了，她能去哪里？她没有工作，没有存款，作者“静澜先生的故事”推荐阅读《二十年哑妻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娘家还有个需要她接济的弟弟。周晓彤还在上学，她不能让女儿跟着她受苦。
这些话，她没法跟女儿说。太沉重了，她一个人扛着就够了。
“晓彤，别闹了。”陆梅想把女儿拉到身边，却被周晓彤甩开了。
“我没闹！”周晓彤哭得更凶了，“妈，你太懦弱了！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？你看看你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？每天做饭、洗衣服、看我奶奶的脸色，我爸对你又不好……你到底图什么啊？”
“我是为了你……”陆梅的声音哽咽着。
“别说是为了我！”周晓彤打断她，“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牺牲！我宁愿跟着你吃苦，也不想看着你在这里受委屈！妈，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？我们跟他离婚，我们自己过！”
陆梅看着女儿激动的脸，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。她知道女儿是为她好，可生活不是说走就能走的。
“晓彤，你还小，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。”陆梅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，“离婚……没那么容易。”
“有什么不容易的？”周晓彤不理解，“去民政局办个手续就好了啊！难道你还爱他吗？你还舍不得这个家吗？”
爱吗？
陆梅在心里问自己。
年轻的时候，是爱过的吧。爱他穿白衬衫的样子，爱他说话时温和的语气，爱他偶尔流露出的体贴。可这些爱，在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委屈里，早就被磨没了。
现在剩下的，大概只有习惯，还有对女儿的责任。
“我不是舍不得，”陆梅低声说，“我是……”
她想说她是怕，怕离婚后养活不了自己和女儿，怕别人的指指点点，怕李桂兰撒泼打滚。可这些话到了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她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这么狼狈。
“你就是胆小！你就是懦弱！”周晓彤不依不饶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“你宁愿自己受委屈，也不敢反抗！妈，你太让我失望了！”
这句话像一把重锤，狠狠砸在陆梅的心上。她猛地坐起来，看着女儿，眼泪流得更凶了：“是，我是胆小，我是懦弱！可我能怎么办？我一个女人，没工作没存款，离了婚我和你喝西北风吗？你弟弟还需要接济，你奶奶那个样子……我要是走了，这个家怎么办？”
“那你就该被欺负吗？”周晓彤也激动起来，“爸出轨，奶奶刁难，你就该忍着吗？妈，你清醒一点好不好！这个家早就不是家了！”
“不是家，也是我熬了二十年的地方！”陆梅的声音也拔高了，带着压抑己久的委屈和愤怒，“我不是你，你还年轻，你可以不管不顾，可我不行！我有太多牵挂，太多放不下！”
母女俩对视着，眼泪在两人脸上肆意流淌，空气里弥漫着悲伤和绝望。
过了很久，周晓彤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。她蹲在地上，抱着膝盖，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“姥姥还在医院等着钱，”她低声说，声音闷闷的，“爸又这个样子……妈，我知道你难。”
陆梅的心软了下来。她伸出手，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，哽咽着说：“晓彤，再给妈一点时间，好不好？等你姥姥好起来，等……等妈再想想办法，我们……我们再商量好不好？”
周晓彤没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，眼泪却流得更凶了。
陆梅把女儿拉起来，让她坐在床边，紧紧抱住她。母女俩相拥而泣，把所有的委屈、愤怒和无奈，都融化在这深夜的眼泪里。
窗外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了，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。陆梅抱着女儿，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声，和自己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，像一首悲伤的歌。
她知道，女儿的质问像一颗石子，在她早己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。有些东西，大概是真的藏不住，也忍不下去了。
可她还是不知道，这条路该怎么走下去。
黑暗中，陆梅的手悄悄伸到床头柜的抽屉里，摸到了那张冰冷的房卡。边角硌得她手心生疼，像一个提醒，提醒着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。
夜还很长，可天总会亮的。只是天亮之后，她该何去何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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