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外面的雨就下开了。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，是那种带着狠劲的瓢泼大雨，雨点砸在玻璃窗上，噼里啪啦响得像放鞭炮，把人的心都砸得慌慌的。
陆梅醒得早，躺在床上听着雨声，眼皮跳得厉害。她起身拉开窗帘一角，外面的世界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里，远处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，像喝醉了酒的人，随时都可能栽倒。
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，是天气预报的推送：【暴雨红色预警：未来三天将出现特大暴雨，局部地区可能出现山洪和滑坡，建议市民减少外出，确保安全。】
陆梅的心沉了沉。这样的天气，去老宅的山路怕是不好走。
“妈，外面雨下得太大了，要不……祭祖的事缓缓吧？”陆梅走到客厅，看见李桂兰正蹲在地上，往一个蛇皮袋里装纸钱和香烛，声音里带着点试探。
李桂兰头也没抬，手里的动作没停：“缓什么缓？祖宗的忌日能缓吗？我看就是老天爷故意捣乱，见不得我们周家好好祭祖！”
“可是天气预报说有特大暴雨，还可能滑坡……”陆梅还想劝劝。
“滑坡？我看是你心里有鬼！”李桂兰猛地站起来，手里的一沓黄纸被她攥得皱巴巴的，“是不是不想去？是不是觉得回老宅委屈你了？我告诉你陆梅，今天就是下刀子，这祭祖也得去！”
陆梅被她吼得没敢再说话，默默地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饭。煤气灶“噗”地一声打着了，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，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。
周志强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，睡眼惺忪地挠着头发：“什么事这么吵？”
“还不是你媳妇！”李桂兰把蛇皮袋往地上一摔，黄纸撒出来几张，被穿堂风吹得满地跑，“嫌雨大，不想去祭祖了！我看她就是故意的！”
周志强揉了揉眼睛，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雨势，眉头皱了起来：“这雨是不小啊……要不，跟亲戚们说一声，今年就不回去了？等天气好了，再补祭祖也行。”
“你也跟她一伙是吧？”李桂兰的火气更大了，指着周志强的鼻子骂，“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把祖宗当回事！你爸要是还在，能容你们这么胡来？我告诉你周志强，今天必须去！少废话！”
周志强被他妈骂得没脾气了，悻悻地闭了嘴，转身去卫生间洗漱。路过陆梅身边时，他低声说了句：“妈年纪大了，别跟她争，实在不行，路上开慢点。”
陆梅没吭声，把煎好的鸡蛋盛进盘子里。她知道，争也没用。在这个家里，李桂兰的话就是圣旨，没人能改。
周晓彤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房间里出来，打了个哈欠：“妈，今天还走啊？雨这么大。”
“你奶奶说必须去。”陆梅把牛奶倒进杯子里，推到女儿面前。
“神经病吧？”周晓彤小声嘟囔了一句，拿起手机刷了刷，“你看，新闻都说了，山区可能会有危险，建议不要进山。”
“别让你奶奶听见。”陆梅拉了拉女儿的胳膊，示意她小声点。
早饭吃得死气沉沉的。李桂兰一口接一口地扒着饭，时不时瞪陆梅一眼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，无非是抱怨老天爷不开眼，抱怨陆梅和周志强不孝顺。周志强闷头吃饭，偶尔看一眼手机，不知道在跟谁聊天。周晓彤扒拉了几口，就说吃饱了，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。
陆梅没什么胃口，看着窗外的暴雨，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。她总觉得，这样的天气出门，不是什么好兆头。
收拾东西的时候，陆梅特意把雨伞、雨衣和雨鞋都找了出来，塞进后备箱。又找了个急救包，里面放了些创可贴、消毒水和常用药。李桂兰看见了，撇着嘴说：“瞎折腾什么？还能真出什么事不成？”
陆梅没理她，把东西放好，又检查了一遍轮胎和油量。二十年哑妻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二十年哑妻最新章节随便看！
快到出发时间的时候，雨不但没小，反而更大了。风裹着雨，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车身，车子停在楼下，被雨打得哗哗响，看着都让人揪心。
“走吧。”李桂兰拎着那个装着纸钱的蛇皮袋，率先拉开了车门，“再晚就赶不上吉时了。”
周志强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坐进了驾驶座。陆梅和周晓彤坐在后排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车子缓缓驶出小区，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摆动，却还是看不清前面的路。马路上的积水己经没过了脚踝，车子开过去，溅起半米高的水花。
“慢点，志强，慢点。”李桂兰坐在副驾驶座上，手紧紧抓着扶手，刚才的嚣张气焰下去了不少，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周志强没说话，眉头紧锁，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模糊的路况。
车子开了没多远，就被堵在了路上。前面发生了追尾，两辆车撞在一起，司机正站在雨里吵架，雨水把他们的衣服淋得透湿，头发贴在脸上，狼狈不堪。
“你看！我就说别出门吧！”周晓彤忍不住开口，“这天气根本不适合开车！”
“闭嘴！”李桂兰呵斥道，“早知道刚才早点出门就好了，都怪你妈磨磨蹭蹭！”
陆梅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，她转过头，看向窗外。雨幕中，路边的树被风吹得几乎要贴到地上，一个广告牌被吹得摇摇欲坠，发出吱呀的呻吟，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。
看着这熟悉的暴雨，陆梅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回了二十年前。
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，她穿着一身红嫁衣，坐在拖拉机的拖斗里，被颠簸着送往周家。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油布上，她的心跳得像擂鼓，既紧张又茫然。
那时候的周志强，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，骑着自行车跟在拖拉机旁边，时不时回头冲她笑，露出一口白牙。他说：“梅梅，别害怕，到了我家，我会对你好的。”
李桂兰那天也很高兴，拉着她的手，说了很多话，虽然大多是叮嘱她要孝顺、要懂事、要早点生个大胖小子，但语气里总带着点对新人的宽容。
那时候的雨，好像也没这么冷，这么让人绝望。
“发什么呆呢？”周晓彤推了推她的胳膊，“路通了，走了。”
陆梅回过神，车子己经重新启动了。她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闷的。
二十年前的那场雨，她以为是新生活的开始。二十年后的这场雨，却让她觉得，自己好像还坐在那辆颠簸的拖拉机上，不知道要被命运带往何方。
“妈，你没事吧？”周晓彤看出她脸色不好，小声问。
“没事。”陆梅摇摇头，挤出一个笑容，“就是有点晕车。”
李桂兰在后座上闭目养神，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，像是在跟老祖宗说话，求他们保佑一路平安。周志强依旧专注地开着车，手机放在仪表盘上，屏幕亮了一下，又暗了下去，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。
雨还在下，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。车子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前行的小船，艰难地穿梭在雨幕里。陆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，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——这次回老宅，恐怕不会像李桂兰想的那样，只是简单地祭个祖那么简单。
这场暴雨，或许不只是老天爷在捣乱，更是某种预兆，预示着那些被掩盖、被压抑的东西，即将随着这场大雨，一起爆发出来。
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酒店房卡，边角硌得手心生疼。就像此刻她的心情，明明知道前路可能有危险，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。
车子驶过一个陡坡，溅起的水花高过了车顶。陆梅闭上眼睛，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。
该来的，总会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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