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，祠堂里就己经忙活起来了。
说是祠堂，其实就是老宅正房旁边的一间耳房，比普通的房间稍大些，里面靠墙摆着一排长条供桌，桌上供奉着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，黑漆描金，看着有些年头了。供桌前点着两根粗大的红蜡烛，火苗跳跃着，映得牌位上的名字忽明忽暗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烛味，混杂着灰尘的气息，让人有些喘不过气。
男人们忙着搬供品、摆碗筷，女人们则在祠堂外面的院子里烧纸钱，一张张黄纸被揉成元宝形状，扔进火盆里，瞬间化为灰烬，黑色的纸灰被风吹得漫天飞舞，像一群黑色的蝴蝶。
陆梅站在院子里，手里拿着一沓黄纸，机械地往火盆里扔。火光映在她脸上，忽明忽暗，照出她眼底的疲惫。
李桂兰拄着一根拐杖，在祠堂里里外外巡视着，像个监工头，时不时地呵斥两句：“供品摆歪了！祖宗看着呢！”“火盆往边上挪挪，别烧着东西！”
周晓彤没跟陆梅一起烧纸，她手里拿着手机，在院子里转悠着，时不时地举起手机拍两张照片，一会儿拍祠堂的门，一会儿拍供桌前的蜡烛，一会儿又拍那些忙碌的亲戚。
“晓彤，别瞎拍了，过来帮忙。”陆梅轻声喊她。
“知道了妈。”周晓彤应了一声，却没动，反而举着手机，对准了祠堂门口那块写着“周氏宗祠”的匾额，按下了快门。
“都过来！”李桂兰突然在祠堂门口喊了一声，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“我有话说。”
正在忙碌的亲戚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，围了过来，好奇地看着李桂兰。
李桂兰清了清嗓子，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落在女人们身上，表情严肃得像块铁板：“今天是志强他爸的忌日，祭祖的规矩不能破。我再说一遍，都记好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提高了音量：“第一条，女人不能进祠堂主位，只能在外面烧纸、磕头。祠堂里面，只有男人能进，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，谁也不能破！”
院子里一片安静，没人说话。男人们脸上没什么表情，似乎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女人们大多低下头，默默地接受了这个规矩，只有几个年轻点的媳妇，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忿，却也没敢说什么。
陆梅的心沉了沉。她早就知道有这个规矩，每次来祭祖都是这样，但每次听到，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着，不舒服。
“第二条，”李桂兰继续说道，手里的拐杖又往地上顿了顿，“祭祖仪式开始后，所有人都得跪着，什么时候仪式结束了，什么时候才能起来。谁也不许偷懒，谁也不许中途站起来，不然就是对祖宗不敬！”
这话一出，人群里终于有了点动静。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小声嘀咕了一句：“跪那么久，孩子哪受得了啊……”
“受不了也得受！”李桂兰眼睛一瞪，拐杖指向那个媳妇，“祖宗的规矩大过天！这点苦都吃不了，还想祖宗保佑？”
年轻媳妇吓得赶紧低下头，不敢再说话了。
“听见了没有？都记好了！”李桂兰又强调了一遍，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。
“知道了，婶子。”
“记住了，桂兰姐。”
亲戚们纷纷应和着，声音里带着点畏惧。
就在这时，一首举着手机拍照的周晓彤突然开口了，声音清亮，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：“凭什么女人不能进祠堂？凭什么要跪那么久？这都什么年代了，还搞性别歧视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周晓彤身上，院子里瞬间安静得能听到蜡烛燃烧的“噼啪”声。
陆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赶紧拉了拉周晓彤的胳膊，低声说：“晓彤，别乱说。”
周晓彤却甩开了她的手，举着手机，镜头正对着祠堂门口，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：“我说错了吗？都是一家人，凭什么男人能进，女人就不能进？还有下跪，意思意思就行了，非要跪到结束，这不是折腾人吗？”
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！”李桂兰气得脸都白了，手里的拐杖指着周晓彤，浑身都在发抖，“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！几百年来都是这样！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！”
“老祖宗定下的就一定对吗？”周晓彤毫不示弱地回敬道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二十年哑妻 “老祖宗还说女人要裹小脚呢，现在不也没人裹了吗？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，不合理的规矩就该改！”
“你……你反了天了！”李桂兰被周晓彤怼得说不出话来，气得拐杖都快握不住了。
周围的亲戚们也炸开了锅，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：
“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……”
“就是，祭祖呢，说这些干什么……”
“年轻人想法就是不一样……”
“周晓彤！”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周志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，脸色铁青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死死地盯着周晓彤，像一头发怒的狮子。
“爸……”周晓彤似乎也被周志强的气势吓了一跳，声音小了点，但还是不服气地举着手机，“我说的是实话……”
“把手机给我！”周志强的声音低沉而愤怒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我不！”周晓彤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，“我拍下来怎么了？让大家看看这些不合理的规矩……”
“我让你把手机给我！”周志强提高了音量，上前一步，不由分说地伸出手，一把抢过了周晓彤手里的手机。
“哎！你干什么！”周晓彤没想到父亲会来硬的，惊呼一声，想去抢回来，却被周志强一把推开了。
“啪”的一声，周志强把手机关机，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，然后指着周晓彤，怒声呵斥道：“祭祖呢！瞎胡闹什么！赶紧给我老实点！再敢胡说八道，看我怎么收拾你！”
周晓彤被父亲推得踉跄了一下，差点摔倒，幸好陆梅及时扶住了她。她看着周志强愤怒的脸，又看了看周围亲戚们异样的目光，眼眶一下子红了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倔强地忍着没掉下来。
“志强，别跟孩子一般见识。”陆梅扶着周晓彤，抬头看向周志强，声音里带着点恳求，“她还小，不懂事，你别生气。”
“小？她都多大了！”周志强余怒未消，指着周晓彤，“越来越没规矩了！都是你惯的！”
陆梅没说话，只是默默地帮周晓彤擦了擦脸上的泪水。
李桂兰看着这一幕，脸色稍微缓和了些，但还是没好气地说：“哼，我看就是欠管教！连祖宗的规矩都敢质疑，真是反了天了！”
她顿了顿，又把拐杖往地上一顿：“都别愣着了！时辰快到了，准备开始！女人都在外面跪着，男人跟我进祠堂！”
说完，她率先拄着拐杖，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祠堂。
男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下，然后纷纷跟了进去，周志强也狠狠地瞪了周晓彤一眼，转身走进了祠堂。
祠堂的门被关上了，隔绝了里面和外面的世界。
院子里，女人们默默地在火盆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，一个个低着头，没人说话，只有火盆里的纸灰还在随风飞舞。
陆梅拉着周晓彤，也在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。蒲团是用稻草做的，硬邦邦的，硌得膝盖生疼。
“妈，我不跪。”周晓彤挣扎着，不想跪下，眼睛红红的，带着委屈和愤怒。
“晓彤，听话，先跪下。”陆梅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无奈的坚持，“别让你爸和你奶奶再生气了，啊？”
周晓彤看着母亲眼里的恳求，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麻木跪着的女人们，心里的火气慢慢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取代。她最终还是没再挣扎，任由陆梅拉着，跪在了蒲团上，只是脊梁挺得笔首，像一根不屈的竹子。
陆梅看着女儿倔强的侧脸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，疼得厉害。
她知道女儿是对的，这些规矩确实不合理，确实带着对女性的歧视。可她又能怎么办呢？在这个地方，在这些亲戚面前，她们的反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，甚至只会招来更多的指责和非议。
祠堂里传来了男人们祭拜的声音，嗡嗡的，听不清在说什么，却像一根无形的绳子，把院子里的女人们牢牢地捆在地上。
陆梅低下头，看着地上飞舞的纸灰，心里一片茫然。
这样的规矩，这样的日子，还要持续多久？
她不知道答案，只能默默地跪着，任由膝盖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，提醒着她此刻的卑微和无力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VVNO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