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天说变就变，刚才还好好的太阳，转眼间就被乌云吞了个干净。风卷着沙粒打在刺绣店的玻璃窗上，噼啪作响，像有谁在外面使劲敲。
“梅姐，这天看着邪乎，要不早点关店吧？”小李扒着窗户往外看，眉头皱成个疙瘩，“你看那云，黑得跟墨汁似的。”
陆梅正在给一幅《百子图》收边，闻言抬头看了看：“再等等，把这点活儿弄完。”她手里的金线在布上穿梭，留下亮晶晶的痕迹。
“可别等下下大了，不好走。”王姐也凑过来看，“我家那口子刚发消息，说西边都开始下冰雹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，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，瞬间就连成了线，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。
“得，想走也走不了了。”小李缩回脖子，“梅姐，要不咱煮点姜汤？这天儿喝着暖和。”
“行啊。”陆梅放下手里的活，“我这儿有红糖，一起煮了。”
店里没备煤气灶，只有个小电煮锅。小李找出姜，切成片扔进锅里，王姐往里面撒了把红糖，电锅嗡嗡地响起来，没多久，甜甜的姜味就弥漫开来。
三个人围坐在工作台旁，听着外面的暴雨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
“说起来，我小时候最怕这种暴雨天了。”小李捧着杯子，小口抿着，“我爸总说，这种天容易招雷，不让我出门。”
“我倒不怕打雷，就怕屋漏。”王姐叹了口气，“以前住老房子，一到下雨天就头疼，到处找盆接水，整晚都睡不好。”
陆梅没说话，看着窗外的雨帘发呆。她想起二十年前，刚嫁给周志强那会儿，住的也是老房子，下雨就漏。有次下大雨，屋顶漏得厉害，她和周志强半夜起来接水，盆盆罐罐摆了一地，叮咚作响。周志强嫌烦，骂骂咧咧地去隔壁屋睡了，留她一个人守着那些盆。
那时候她想，等以后日子好了，一定要买个不漏雨的房子。
“梅姐，你想啥呢？”小李推了她一把。
“没啥。”陆梅笑了笑，“就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。”
“以前肯定没现在好。”王姐拍了拍她的胳膊，“你看现在，店里亮亮堂堂的，下雨淋不着，多好。”
正说着，门口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，风太大，把门吹开了条缝。陆梅起身去关门，刚走到门口，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屋檐下，手里还拎着个布袋子。
是王老师。
“王老师？这么大的雨，您咋来了？”陆梅赶紧把门打开，让他进来。
“刚在附近办事，想着过来看看。”王老师抖了抖身上的雨，头发有点湿，贴在额头上，“没打扰你们吧？”
“不打扰，快进来暖和暖和。”陆梅给他找了条干毛巾，“小李刚煮了姜汤，您喝点。”
王老师接过姜汤，捧着杯子暖手：“你们也在休息？”
“嗯，雨太大，没法干活。”陆梅给他搬了个凳子，“您坐。”
外面的雨越下越大，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。电闪雷鸣的，一道闪电劈下来，把店里照得跟白天似的，吓得小李“妈呀”叫了一声。
“别怕，这雷离得远呢。”王老师笑着说，“夏天的雨，来得快去得也快。”
还真让他说着了，没多大一会儿，雨势就小了下去，雷声也越来越远。又过了十几分钟，雨彻底停了，太阳从云缝里钻了出来，金灿灿的。
“出太阳了！”小李跑到门口，惊喜地喊了一声，“还有彩虹！”
陆梅和王老师也跟着走了出去。店门口的小阳台上，空气清新得很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。天边挂着一道彩虹，弯弯的，像座桥，红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，七种颜色清清楚楚，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。
“真好看。”陆梅站在阳台上，仰着头看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。她己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清楚的彩虹了。
“是挺好看的。”王老师站在她旁边，也看着彩虹，“雨停了总会有光，这话一点不假。”
陆梅转头看他，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，眼角的皱纹里像是盛着光。
“以前总觉得，下雨是麻烦事。”陆梅轻声说，“又湿又冷，还耽误干活。现在才发现，不下雨，哪来这么好看的彩虹。”
王老师笑了：“生活也是这样。不经历点风雨，哪能知道晴天的好。”
陆梅没说话，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是啊，生活不就是这样吗？那些年吃的苦，受的委屈，就像这场暴雨，看着吓人，可雨停了，总会有彩虹的。
她想起刚离婚那会儿，觉得天塌下来了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，看着天花板发呆。那时候谁能想到，现在她能有自己的店，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看彩虹呢？
“梅姐，王老师，快来看，这花被雨浇过，更精神了！”小李在院子里喊。
店里的院子里种着些月季和茉莉，刚才被暴雨打得蔫头耷脑的，这会儿被太阳一照，又挺首了腰杆，花瓣上还挂着水珠，亮晶晶的，像是撒了层碎钻。
“你看这茉莉，马上就要开了。”王老师指着一株茉莉，上面结着不少花苞，“闻着就香。”
“等开了，摘几朵给您泡茶。”陆梅说。
“那敢情好。”王老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
彩虹渐渐淡了下去，最后慢慢消失在天上。太阳越升越高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小李和王姐收拾好东西，跟陆梅打了招呼，说要赶紧回家看看，怕家里进水。
店里就剩下陆梅和王老师了。
“我帮您把账对对吧。”王老师拿起桌上的账本。
“不急，”陆梅拦住他，“刚下过雨，空气好，再待会儿吧。”
王老师愣了一下，随即点点头：“好。”
两人坐在阳台上的小桌子旁，谁都没说话，就那么晒着太阳，听着院子里的蝉鸣。偶尔有风吹过，带来阵阵花香，舒服得让人想打瞌睡。
过了会儿，王老师从布袋子里拿出个小盒子：“对了，给您带了点东西。”
陆梅打开一看，是些晒干的菊花：“这是？”
“我老家院子里种的，今年收成好，晒干了泡茶喝，败火。”王老师说，“看您最近总熬夜赶活，喝点这个好。”
陆梅心里暖烘烘的：“谢谢您，王老师，总让您破费。”
“这有啥破费的，自家种的，不值钱。”王老师摆摆手，“您要是不嫌弃就好。”
“不嫌弃，怎么会嫌弃。”陆梅把菊花收起来，“回头我泡给您喝。”
“好。”
太阳慢慢往西移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王老师看了看表：“不早了，我该回去了，不然我闺女该着急了。”
“我送您。”陆梅站起来。
“不用不用，我自己走就行。”王老师按住她，“您看店吧。”
陆梅送他到门口，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巷口。阳光落在她身上，暖洋洋的，刚才彩虹的颜色好像还在眼前晃。
她回到阳台上，拿起那盒菊花，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，淡淡的清香，让人心里很平静。
是啊，雨停了总会有光。那些黑暗的、难熬的日子，就像刚才那场暴雨，总会过去的。而那些经历过风雨的人，总会在彩虹出现的时候，露出最踏实的笑容。
陆梅深吸一口气，转身回了店里。工作台还摊着那幅没完成的《百子图》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，金线闪闪发亮。她坐下来，拿起绣花针，继续刚才的活计。
针脚穿过布料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，像是在跟这个平静的午后，轻轻说着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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