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展览馆里人头攒动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丝线香。陆梅拎着个布袋子，慢慢逛着，眼睛不够用似的看着西周的展品。
这是全市的刺绣交流会，来了不少手艺人，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，也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，手里都捧着自家的得意之作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针法。
“梅姐，你看这个！”小李从人群里挤过来，手里举着个绣绷，“这乱针绣太绝了，跟照片似的！”
陆梅凑过去看，绷子上是幅江南水乡，青石板路湿漉漉的，戴斗笠的渔翁撑着船，水面上还飘着几片荷叶，针脚乱中有序，远看真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境。
“是厉害，”陆梅由衷地赞叹，“这功夫，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。”
“人家才三十多岁呢。”小李吐了吐舌头，“比咱还年轻。”
“艺无止境，啥时候开始学都不晚。”陆梅拍拍她的肩膀，“多看看，学学人家的配色。”
她自己也找了个角落站定，对着一幅《寒梅图》研究起来。画里的梅花枝干苍劲，花瓣却透着股娇嫩，用的是苏绣的平针，细得跟头发丝似的。
陆梅看得入了神，手指不自觉地在裤腿上比划着针法，没注意身后有人慢慢靠近。
“请问，这幅是您的作品吗？”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，温和得像春日里的风。
陆梅回过头，愣住了。
站在面前的女人穿着件米色风衣，头发挽成个松松的髻，脸上带着点淡妆，眼角有淡淡的细纹，却掩不住那双清亮的眼睛。
有点眼熟，又有点陌生。
女人也看着她，先是疑惑，随即眼睛一亮，试探着问：“你是……陆梅？”
陆梅的心轻轻跳了一下，这声音，这眉眼，像极了一个人。
“你是……小雅？”她不确定地问。
女人笑了，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些，却显得更亲切：“是我，陈雅。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。”
真的是小雅，周志强的初恋，那个在李桂兰日记里被写得模糊又关键的女人。
二十多年了，她们只在周志强那张泛黄的照片上见过彼此的模样，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，以这样的方式相遇。
“真巧。”陆梅定了定神，笑了笑，“你也喜欢刺绣？”
“谈不上喜欢，就是瞎琢磨。”小雅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展台，“我开了家小小的布艺店，卖些手工做的窗帘桌布，听说这儿有交流会，就过来学学。”她顿了顿，看着陆梅，“我刚才看你看这幅梅花看得认真，就猜你也是行家。”
“啥行家呀，就是自己瞎绣着玩，开了个小店混口饭吃。”陆梅说得实在。
“我知道，”小雅笑了，“梅姐刺绣，网上挺有名的。我也是看了你的网店，才认出来你的。”
陆梅有点不好意思：“让你见笑了，都是些粗活。”
“可别这么说，”小雅摇摇头，语气真诚，“你的手艺真好，尤其是那幅《围裙》，我看了好久。能把日子绣进布里，这才是真本事。”
提到《围裙》，陆梅心里动了一下。那幅绣着锁链和梅花的作品，藏着她前半生的委屈和后半生的勇气。
“你过奖了。”她转移了话题，“这些年……你过得还好吗？”
“挺好的。”小雅点点头，“嫁了个普通人，开了家小店，有个儿子，上初中了。不好不坏，过得去。”她看着陆梅，“你呢？看你的样子，就知道过得不错。”
“还行。”陆梅笑了笑，“女儿刚毕业，有了份自己喜欢的工作，我呢，守着个小店，够吃够喝。”
二十年哑妻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二十年哑妻最新章节随便看！两人都没提周志强，也没提当年那些糟心事，就像两个普通的老朋友，聊着各自的生活。
展览馆里人来人往，有人不小心撞了陆梅一下，她手里的布袋子掉在地上，里面的几本刺绣图册撒了出来。
“小心点。”小雅赶紧蹲下身，帮她捡。
“谢谢。”陆梅也蹲下去。
两人的手碰到一起，都顿了一下，又同时笑了。
“说起来，”小雅把图册递给她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说了，“当年的事……对不起。”
陆梅接过图册，拍了拍上面的灰：“说啥对不起，都过去了。那时候，谁都年轻，谁都身不由己。”
她是真心这么想的。当年如果不是李桂兰从中作梗，或许周志强会娶了小雅，或许小雅也会过上另一种生活，而她，可能也会遇见别的人，过着不一样的日子。
可人生没有如果，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，不是想出来的。
“那时候我太犟了，”小雅叹了口气，“我妈要十万彩礼，我就非逼着志强拿，拿不出来就闹，现在想想，真是傻。”她看着陆梅，“后来我才知道，是他妈妈……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陆梅打断她，“再说这些，没意思了。”
“也是。”小雅笑了，“你能这么想，我就放心了。这些年，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你，好像……好像是我把你推进了火坑似的。”
“哪能这么说。”陆梅摆摆手，“路是自己选的，苦也是自己吃的，怨不着别人。再说了，不吃那些苦，我也学不会刺绣，开不了这家店不是？”
她的语气很轻松，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小雅看着她，眼神里有佩服，也有释然：“陆梅，你真了不起。”
“了不起啥呀，”陆梅笑了，“就是命硬，摔不死罢了。”
两人又聊了会儿刺绣，从苏绣聊到湘绣，从平针聊到打籽，越聊越投机，好像有说不完的话。
“对了，”小雅从包里拿出张名片递给她，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，我店就在城西那条老街，有空你过来坐坐，我请你喝茶。”
陆梅接过名片，上面印着“雅韵布艺”，还有个电话号码。她也从布袋子里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过去：“这是我的，有时间去我那儿看看，给我指点指点。”
“一定去。”小雅小心地把名片收起来。
交流会快结束的时候，两人在门口告别。
“有空常联系。”小雅说。
“好。”陆梅点头，“路上小心。”
看着小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，陆梅站了会儿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熨过似的，平平整整，暖暖和和的。
她想起刚离婚那会儿，心里恨过很多人，恨周志强的懦弱，恨李桂兰的刻薄，甚至偶尔也会怨小雅，如果不是她和周志强扯不清，或许自己的日子能好过点。
可现在再见，那些怨恨早就没了踪影。剩下的，只有对岁月的感慨，和对彼此当下生活的祝福。
就像手里的刺绣，有的线看着是歪的，有的针脚看着是乱的，可绣完了一看，歪歪扭扭的，倒也成了一道风景。
陆梅拎着布袋子，慢慢往公交站走。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，斑斑点点的，像极了她绣布上那些细碎的针脚。
她觉得，今天这趟交流会，没白来。有些缘分，就算当年断了，隔了这么多年再遇上，能笑着说句“都挺好”，也算是另一种圆满了。
风里飘来烤红薯的香味，陆梅吸了吸鼻子，加快了脚步。晚上得给小李和王姐加个菜，就炖个排骨，再蒸几个馒头，热热乎乎的，多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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