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区影院的小放映厅里，空气里飘着爆米花的甜香。陆梅坐在中间排，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票，手心有点出汗。
“妈，你别紧张啊。”周晓彤刚跟放映员交代完事情，跑过来坐在她旁边，身上还带着股胶片的味道，“就是个小放映，没多少人。”
“我没紧张。”陆梅嘴硬，眼睛却忍不住往西周瞟。来看的大多是相熟的人——表姐带着姐夫，小李和王姐凑在后排咬耳朵，王老师坐在斜前方，手里拿着个保温杯，正朝她笑呢。还有几个社区里认识的阿姨，都是平时来店里学刺绣的。
“不紧张你攥着票都快攥烂了。”周晓彤笑着帮她把票抽出来，抚平，“放轻松点，就当看个普通片子。”
“这能一样吗？”陆梅瞪了她一眼，“这里面可有我呢。”
“那才更得好好看啊。”周晓彤凑到她耳边，“看看你闺女把你拍得多好看。”
灯光暗了下来，放映厅里安静下来。陆梅深吸一口气，把后背往椅背上靠了靠。
屏幕亮了，出现三个手写的字——《暗涌》。
片子一开始，是灰蒙蒙的天，下着雨，镜头摇摇晃晃地扫过一条老街，最后落在一扇斑驳的木门上。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，年轻的陆梅拎着菜篮子走进来，头发被雨打湿，贴在脸上。
陆梅的心猛地一揪。那是她刚嫁给周志强时住的老房子，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，眼里还有光。
片子里的故事慢慢展开，没有刻意的煽情，没有激烈的冲突，就像在讲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故事。表姐在镜头前说：“那时候梅妹子难啊，婆婆厉害，男人不顶事，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……”赵阿姨坐在公园的长椅上，阳光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：“女人啊，有时候就得对自己狠点，不然谁也救不了你……”
陆梅看着屏幕里的自己，在菜市场讨价还价，在灯下偷偷刺绣，在暴雨里背着李桂兰往山下跑……那些她以为早就忘了的细节，被女儿一一捕捉，呈现在眼前。
她没哭，就是眼睛有点酸。旁边的周晓彤悄悄握住她的手，手心暖暖的。
后排传来低低的啜泣声，是小李。王姐在旁边拍着她的背，自己眼眶也红红的。
片子快结束的时候，镜头对准了陆梅的手。那双手布满老茧，指关节有点变形，却灵巧地拈着一根金线，在红布上绣着一朵梅花。针脚细密，一圈一圈，像是在和过去的日子对话。
“妈，你那时候总说，刺绣能让你心静。”周晓彤的画外音响起，轻轻的，“我以前不懂，现在才明白，你不是在绣花，是在绣自己的日子。”
屏幕暗了下来，只剩下那双手刺绣的特写。几秒钟后，一行白色的字幕慢慢浮现：
“献给所有在黑暗里开出花的女人。”
放映厅里静悄悄的，没人说话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，接着，掌声越来越响，越来越热烈，有人还在小声地说“真好”。
灯光亮了起来，周晓彤站起来，有点不好意思地鞠躬：“谢谢大家来看。静澜先生的故事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”
陆梅看着女儿，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，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这还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哭着要糖葫芦的小丫头吗？好像是，又好像不是了。
“晓彤，你可真行！”表姐第一个冲上去，拉着周晓彤的手，眼圈红红的，“把你妈拍得真好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太感人了。”社区的张阿姨抹着眼泪，“梅丫头，以前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。”
“不苦，都过去了。”陆梅笑着说，眼角的皱纹里还带着点湿意。
王老师走过来，递给她一杯温水：“喝点水，润润嗓子。”
“谢谢王老师。”陆梅接过来，喝了一口，心里暖暖的。
“片子拍得很真实，”王老师看着她，眼神真诚，“就像你这个人，看着柔，骨子里却有股韧劲。”
陆梅有点不好意思：“让您见笑了。”
“这有什么可笑的，”王老师摇摇头，“能把日子过成这样，是本事。”
小李和王姐也跑了过来，七嘴八舌地说：
“梅姐，你在片子里绣的那朵花真好看，啥时候教我们？”
“就是就是，还有那个围裙，太有劲儿了！”
“晓彤导演，下次拍续集，可得给我们也安排个角色！”
周晓彤被她们逗得首笑：“没问题，只要我妈愿意当主角，拍多少部都行。”
陆梅拍了她一下：“别瞎说。”
大家闹哄哄地聊了一会儿，有人提议去吃顿饭庆祝，陆梅看了看时间，有点犹豫：“店里还没人呢。”
“我早就跟老张打好招呼了，让他帮忙看会儿。”周晓彤早就安排好了，“今天必须庆祝庆祝。”
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，陆梅落在后面，看着女儿被大家围着，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，心里像揣了个暖水袋。
王老师走在她身边，轻声说：“你看，你把她教得多好。”
陆梅笑了：“是她自己争气。”
“也是你给了她争气的底气。”王老师说。
走出影院，晚风轻轻吹过来，带着点凉意。天边挂着一弯月牙，星星稀稀拉拉的，眨着眼睛。
“妈，走快点啊！”周晓彤在前面喊她。
“来了。”陆梅应着，加快了脚步。
她看着前面女儿的背影，又看了看身边的王老师，心里突然很踏实。那些暗无天日的夜晚，那些咬着牙硬扛的日子，那些无声的眼泪，好像都随着刚才屏幕上的光影，慢慢散去了。
黑暗里真的能开出花来吗？陆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这双手曾经那么无力，如今却能绣出一片天地。
她想，能的。
只要肯等，只要肯绣，再深的黑暗里，也能开出属于自己的那朵花。
她抬起头，朝着光亮处走去，脚步轻快而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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