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国公府的祠堂,阴冷肃穆。
数十支手臂粗的牛油巨烛,将列祖列宗的牌位,照得森然。
苏沐歌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,脊背挺得笔首。
她的面前,是定国公府的家法——一条浸过油的牛皮长鞭。
祠堂正中,端坐着苏振业。
他的脸色,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
老太君坐在他的身侧,双目紧闭,手中的佛珠,捻得飞快。
而在另一边,站着一个形容枯槁,眼中却闪烁着疯狂与快意的女人。
张氏。
她是被从佛堂,临时“请”出来的。
因为她,拿出了一个足以将苏沐歌彻底打入地狱的,“证据”。
“苏振业!”
张氏的声音,尖利得像一把锥子。
“你还要袒护这个不知廉耻的孽女到何时!”
她将一封信,和一支男式的玉簪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“这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!”
“是她与外男私通的铁证!”
“信上字字句句,皆是情话!这玉簪,更是那奸夫的贴身之物!”
她的目光,扫过祠堂里所有闻讯赶来的族老和管事。
“我张氏,虽被禁足,却也不能眼看着定国公府的百年声誉,毁于一旦!”
“今日,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,也要为苏家,清理门户!”
每一个字,都掷地有声,充满了“大义凛然”的悲愤。
祠堂内,一片哗然。
族老们交头接耳,看向苏沐歌的眼神,充满了鄙夷和愤怒。
在视名节重于性命的世家大族,女子私通,是足以被沉塘的滔天大罪。
苏振业的身体,气得微微发抖。
他看着地上那封肉麻的信,和他从未见过的玉簪,又看看那个跪在地上,一言不发的女儿。
他的心中,第一次,有了真正的动摇。
“孽障!”
他猛地一拍桌案。
“你还有何话可说!”
苏沐歌缓缓抬起头。
她的脸上,没有丝毫的慌乱,甚至没有一丝的愤怒。
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,冰冷的平静。
“女儿无话可说。”
她的话,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无话可说?
这是……默认了?
张氏的眼中,迸发出了狂喜的光芒。
“你听到了!”
她指着苏沐歌,对着苏振业嘶吼。
“她自己都认了!你还在等什么!执行家法!”
苏振业的眼中,燃起了熊熊怒火。
他猛地站起身,伸手,就要去拿那条牛皮长鞭。
“父亲。”
就在这时,苏沐歌再次开口。
她的声音不大,却让苏振业的动作,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。
“女儿无话可说,是因为,女儿想听听,‘人证’怎么说。”
她转过头,目光,精准地,落在了张氏身后一个瑟瑟发抖的婆子身上。
那是负责打扫她院子的粗使婆子,姓黄。
“黄妈妈。”
苏沐歌的声音,轻得像一阵风。
“是你,从我房中,搜出了这些东西,对吗?”
那黄婆子被她看得心头发毛,下意识地往张氏身后缩了缩。
“是……是老奴……”
“那你可否告诉父亲,告诉各位族老。”
苏沐歌的目光,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开始一寸一寸地,剖析她。
“你是在何时,何地,如何发现这些东西的?”
“当时,可有旁人在场?”
“那支玉簪,是被放在了首饰盒里,还是藏在了枕头底下?”
“那封信,是折叠整齐,还是揉成了一团?”
她一连串的问题,问得又快又急,根本不给人思考的余地。
黄婆子的脸色,“唰”地一下白了。
这些细节,张氏根本没有教过她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她支支吾吾,汗如雨下。
“我……是在……打扫床底时,发现的……”
“哦?床底?”
苏沐歌的嘴角,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弧。
“那你现在,用你的左手,指一下我床榻所在的方向。”
黄婆子下意识地,就要抬起左手。
可她的左手,却死死地被右手攥着,仿佛根本不听使唤。
她的喉结,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
眼神,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右上方瞟去。
“父亲,各位族老请看。”
苏沐歌的声音,陡然拔高。
“当一个右撇子,在回忆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时,她的眼神,会习惯性地,看向左上方。”
“而当她在脑中,临时编造一个谎言时,她的眼神,便会看向右上方。”
“她现在,不敢抬起左手,是因为,人在心虚撒谎时,会下意识地抑制自己的肢体动作,以防出错。”
“她的呼吸,比正常状态下,急促了至少三倍。”
“她的颈动脉,在剧烈地搏动。”
苏沐歌站起身,一步一步,走向早己魂飞魄散的黄婆子。
她每走一步,都像踩在对方崩溃的边缘。
“黄妈妈,我只问你最后一遍。”
她的声音,压得极低,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,催眠般的力量。
“这些东西,到底是谁,让你放进我房里的?”
黄婆子的心理防线,在苏沐歌这如同鬼魅般的逼视下,彻底崩溃了。
她“噗通”一声,跪倒在地,浑身抖如筛糠。
“不是我!不关我的事啊!”
她猛地转过头,指向早己面无人色的张氏,发出了凄厉的指控。
“是夫人!是夫人给我的!”
“是她让我在今天早上,偷偷把这些东西,塞进大小姐的床底!”
“她说事成之后,就给我一百两银子,送我儿子去读书!”
“国公爷饶命!老奴也是被逼的啊!”
真相大白。
铁证如山。
整个祠堂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从苏沐歌的身上,转移到了张氏的身上。
那目光,比刚才看苏沐歌时,更加鄙夷,更加愤怒。
栽赃陷害,污蔑嫡女。
这比私通,是更恶毒,更下作的罪行。
“你……”
张氏指着黄婆子,气得浑身发抖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她完了。
她最后的,也是最疯狂的反扑,不仅没有伤到苏沐歌分毫。
反而,将她自己,彻底钉死在了耻辱柱上。
苏振业的脸,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。
那是一种,混杂着愤怒、羞耻和被愚弄的,铁青色。
他缓缓转过身,看着那个陪伴了他十几年,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。
他的眼神,陌生得,像是第一次认识她。
“来人。”
他的声音,沙哑得,像是从地狱里传来。
“将这个毒妇,给我拖下去!”
“废黜主母之位,打入府中私牢!”
“不,送去城外的庄子!”
他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,又补充了一句。
“没有我的命令,终身不得回府!不得与任何人相见!”
这,是比死亡,更残酷的惩罚。
是让她在绝望和孤独中,活活烂死。
“不——!”
张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。
她疯了一样地想扑过去,却被两个健壮的婆子,死死地架住了胳膊。
“苏振业!你不能这么对我!”
“我为你操持国公府十几年!我为你生了清莲!”
“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!”
她的咒骂,渐渐远去。
首到,再也听不见。
祠堂里,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苏振业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,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。
他看着那个自始至终,都平静得可怕的女儿。
心中,第一次,生出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…
恐惧。
苏沐歌缓缓走上前,拾起地上那封伪造的信,和那支玉簪。
她走到烛火前,将它们,一一投进了火焰之中。
火苗,瞬间将那些肮脏的字迹,和恶毒的阴谋,吞噬殆尽。
只留下一缕青烟,和几片灰烬。
府内最大的敌人,清除了。
第一阶段的复仇,完成了。
苏沐歌看着跳动的火焰,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,映出的,却不是胜利的喜悦。
而是,一片更加广阔,也更加黑暗的……
深渊。
因为她知道,张氏,不过是一枚棋子。
真正的主谋,还藏在那座金碧辉煌的,皇城之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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