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，以皇后的断臂而告终。
京城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只是，这平静之下，涌动的暗流，愈发湍急。
定国公府的花园里，几株晚菊开得正好。
苏沐歌正执着一把剪刀，修剪着花枝。
她的动作，沉稳，专注，仿佛这世间，再没有什么，比眼前这朵菊花，更重要。
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，从她身后，不远处响起。
“苏小姐，好雅兴。”
苏沐歌的动作，没有丝毫的停顿。
她剪下一朵开得最盛的白菊，轻轻放入身旁的竹篮。
然后，才缓缓转身。
贤王赵瑾瑜，一袭青衫，缓步而来。
他的脸上，依旧挂着那抹，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。
仿佛，前几日朝堂之上的刀光剑影，与他，没有半分关系。
“参见贤王殿下。”
苏沐歌微微福身，礼数周全。
“苏小姐不必多礼。”
赵瑾瑜走到她的面前，目光，落在那一篮子的菊花上。
“人淡如菊，说得，大概就是苏小姐这般女子了。”
他的赞美，不着痕迹，却又恰到好处。
“殿下谬赞了。”
苏沐歌的声音，依旧是那般清冷。
“不过是些花花草草，打发时间罢了。”
赵瑾瑜笑了笑。
他的目光，转向苏沐歌，那双温润的眼眸里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，关切与担忧。
“近来，府中风波不断。”
“先是舞弊案，又是皇后娘娘……”
“想必，小姐也受了不少惊吓吧。”
“本王心中，一首甚为挂念。”
他的声音，很柔，很轻。
像一片羽毛，悄悄地，拂过你的心尖。
足以让任何一个，身处在惊涛骇浪中的女子，感到一丝温暖，和……依靠。
苏沐歌的睫毛，微微垂下。
长长的睫毛，在眼睑下，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。
遮住了她眼中，所有的情绪。
当她再次抬起眼时，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，第一次，有了一丝……裂痕。
那是一种，混合着疲惫，厌倦，和深深恐惧的……脆弱。
“让殿下见笑了。”
她的声音，带着一丝不易察，觉的沙哑和颤抖。
“臣女……不过是一介弱女子。”
“本只想，安安稳稳地，守着母亲留下的那点念想，护着年幼的弟弟。”
“却不想……”
她轻轻地，摇了摇头，脸上，露出一抹苦涩的，自嘲的笑容。
“被卷入这，滔天的漩涡之中。”
“每日，如履薄冰，战战兢兢。”
“不知何时，便会粉身碎骨。”
她抬起手，拿起刚才剪下的那朵白菊。
纤细的手指，轻轻一捻。
娇嫩的花瓣，瞬间凋零，破碎。
“就像这花儿一样。”
她的声音，轻得，像一声叹息。
“开得再好，也敌不过，这无情的，摧折。”
赵瑾瑜静静地看着她。
看着她眼中，那份不再掩饰的，真实的恐惧。
看着她脸上，那份发自内心的，对权势争斗的厌倦。
他的嘴角，依旧带着笑意。
但那笑意，却比刚才，要真诚了许多。
因为，他信了。
在他看来，苏沐歌之前所做的一切，不过是一个聪明的女子，在绝境之中，为了自保，而迸发出的，求生的本能。
她很聪明，甚至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
但，她终究是个女人。
一个，会被这朝堂之上，血淋淋的，你死我活的斗争，吓破了胆的女人。
她渴望的，不是权力。
而是，一个能让她，和她的家族，安稳度日的，强大的依靠。
而他，恰好，就是那个，最完美的依靠。
“苏小姐，不必如此悲观。”
他的声音，越发温柔，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“这世间，虽有狂风暴雨。”
“但，也总有，能为你遮风挡雨的，屋檐。”
他的话，说得极其隐晦。
却又，充满了暗示。
苏沐歌抬起头，眼中，带着一丝迷茫和……希冀。
“殿下……？”
“本王，一向，只喜山水，不问朝堂。”
赵瑾瑜的目光，望向远方，那片湛蓝的天空。
“本王所求，也不过是，海晏河清，天下太平。”
“若能得一红颜知己，于这浊世之中，共赏一轮明月，共品一杯清茶。”
“足矣。”
他转回头，深深地，看着苏沐歌。
“不知，苏小姐，可愿与本王，共赏这，满园的秋菊？”
这，己经是赤裸裸的，招揽了。
苏沐歌的身体，微微一颤。
她的脸上，露出了极其复杂的表情。
有受宠若惊，有犹豫不决，还有一丝，深深的，被看穿了内心脆弱的……羞赧。
最终，所有的情绪，都化为了一声，低低的，仿佛认命般的叹息。
她缓缓地，福下了身子。
“能得殿下青眼，是……臣女的福分。”
她没有答应，也没有拒绝。
但这副姿态，却己经，说明了一切。
一个被斗争吓破了胆，急于寻找靠山的，聪明的女人。
赵瑾瑜的眼中，闪过了一丝，志在必得的，满意的光芒。
他以为，他看透了她。
他以为，他己经将这枚，最锋利，也最不受控的棋子，重新，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。
他以为，她只是一个，被命运推着走的，聪明的棋子。
而不是，那个，能与他对弈的，真正的棋手。
这份轻视，这份自负。
将在未来的某一天，让他，付出他根本无法想象的，惨重的代价。
“天色不早了。”
赵瑾瑜达到了自己的目的，便不再多留。
“本王，也该回府了。”
“苏小姐，好生歇息。”
“臣女，恭送殿下。”
苏沐歌看着他转身离去的，那潇洒的背影。
脸上的脆弱与恐惧，一点一点地，褪去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片，比这秋日的寒霜，还要冰冷的，平静。
她低下头，看着篮子里，那朵被自己亲手摧毁的菊花。
然后，伸出手，将它，轻轻地，拂落在地。
碾作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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