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砖墙的缝隙里渗着水。
苏夏将“归墟铃”按在墙上,铃铛与砖石摩擦,发出细碎的响。陆远站在她身侧,将“戏魂铃”贴在另一处——两枚铃铛的位置,正是祖父笔记里画的“阴阳鱼”眼。
“嗡——”
铃声重叠的瞬间,墙面突然震颤。青砖簌簌落下,露出个黑洞洞的入口。洞里飘着一股陈年老木的香气,混着淡淡的血腥气,像极了陆远说的“太奶奶的祠堂”。
“苏姐,小心。”陆远举着手电筒,率先跳了下去。他的靴底磕在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“哒哒”声,在空荡的地宫里回响。
苏夏紧随其后。地宫的墙壁上刻满了符文,与敦煌“七罪碑”、南京“锁魂印”如出一辙,只是多了些云纹和水波纹——是徽州特有的“水口纹”,象征“聚财纳福”。
“到了。”陆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。
手电光束扫过地宫中央——那里立着口红漆木棺,棺盖上压着块绣着并蒂莲的蓝布,与西塘戏院地窖的木箱、苏州旧宅的戏服箱一模一样。
“是‘引魂铃’的棺椁。”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抱着个帆布包,站在楼梯口,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,“陆队说,这棺材是用百年银杏木做的,能镇住铃中的怨气。”
苏夏蹲下身,指尖轻轻抚过棺盖上的蓝布。布料的触感柔软,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的桂花糖纸。她轻轻掀开蓝布,露出里面的棺椁——棺身刻着“张阿月之柩”五个大字,字迹与陆远祖父的笔记如出一辙。
“阿月……”苏夏轻声念道,“是陆队太奶奶的名字?”
陆远点了点头,脸色发白:“我祖父说,太奶奶铸铃那天,穿的就是月白旗袍。她说,‘引魂铃’要替全村人引魂,所以要用最干净的布料裹身。”
苏夏的手指颤抖着推开棺盖。棺内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——
棺中躺着的不是骸骨,而是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。她闭着眼睛,面容安详,发间别着朵新鲜的桂花,眼尾点着胭脂,与沈阿昭在镜中的模样有七分相似。她的右手握着半枚青铜铃铛,铃身刻着“引魂”二字,背面是一行小字:“引魂非引鬼,引心方为真。”
“这是……”陆远的声音发颤,“太奶奶?”
“是她的魂。”陈默推了推眼镜,“‘引魂铃’的铸造者,会将魂魄封入铃中,替生者引魂。太奶奶用她的魂,护了全村人,所以她的尸身……”
“还在。”苏夏轻声说。她望着女子手腕上的银镯——与顾阿婆的银镯、母亲的银镯,纹路如出一辙,“她的魂,还在铃里。”
女子的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。苏夏吓了一跳,后退半步,却见女子缓缓睁开眼睛。她的眼睛泛着浅金色,像浸了蜜的琥珀,与苏夏眼尾的泪痣,一模一样。
“阿夏。”女子开口,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,“你来了。”
苏夏的呼吸顿住。她认得这个声音——是母亲的声音,是沈阿昭的声音,是顾阿婆的声音,是所有“守铃人”的声音,重叠在一起,像首唱了百年的戏。
“你是……”
“我是阿月。”女子笑了,“是陆远的太奶奶,是苏昭昭的曾祖母,是沈阿昭的姐姐,是所有‘引魂人’的魂。”她的目光落在苏夏颈间的“归墟铃”上,“你身上的‘净魂’,与我铃中的‘引魂’,本就是一体。”
苏夏的手指无意识地着“归墟铃”。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:“昭昭,遇到能看懂你戏的人,就嫁了吧。”原来,“看懂戏”的人,早就站在她身边;原来,“引魂”的真正含义,不是引鬼,而是引心——引那些未说出口的爱,引那些未完成的约定,引血脉里传承的“守护”。
“阿月奶奶。”苏夏轻声唤道。
女子点了点头,伸出手。她的指尖泛着幽蓝的光,轻轻碰了碰苏夏的“归墟铃”。两枚铃铛同时发出嗡鸣,像在应和一场跨越百年的对话。
“我等了你很久。”阿月说,“等你找到‘引魂铃’,等你明白‘守铃人’的使命——不是锁魂,不是引魂,是……”
“是传承。”陆远接口道。他望着阿月,眼尾微微下垂,像只猫,“是替那些未能圆满的人,活成‘完整的自己’。”
阿月笑了。她的身影开始变淡,像一片被风吹散的云:“我的使命完成了。现在,该你了,阿夏。”
“我?”苏夏愣住。
“对。”阿月的声音越来越轻,“你母亲的‘净魂’,沈阿昭的‘戏魂’,我的‘引魂’,都在等你。等你唱完那折《长生殿》,等你护完所有未完成的故事,等你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等你找到属于自己的‘归墟’。”
话音未落,阿月的身影彻底消散。棺中的半枚“引魂铃”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,与苏夏颈间的“归墟铃”、腕间的“戏魂铃”同时共鸣。地宫的墙壁上,符文开始发光,像无数颗星星落进了黑暗里。
“苏姐!”小张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,“陈教授说,地宫要塌了!”
苏夏抬头望去。地宫的顶部正在龟裂,碎石簌簌落下。她急忙转身,却发现陆远还站在原地,望着阿月消失的方向,眼神里带着几分怅然。
“陆远!”她喊道。
陆远回过神来,快步走到她身边:“走。”
两人跑出地宫时,祠堂的屋顶己经开始坍塌。小张拉着他们往村外跑,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。苏夏回头望去,只见“承启堂”的飞檐在烟火中倒塌,像朵开败的花。
“阿月的魂……”苏夏轻声问。
“她在铃里。”陆远握住她的手,“在属于她的地方,好好活着。”
苏夏点了点头。她摸向颈间的“归墟铃”,铃铛还在发烫,像有人在她心里轻轻哼着戏文。
村外的山路上,雾霭渐渐散去。苏夏望着远处的山峰,忽然想起阿月说的话:“等你找到属于自己的‘归墟’。”
“陆远,”她轻声说,“我们的‘归墟’,在哪里?”
陆远笑了。他指着远处的炊烟,那里有户人家正在做晚饭,厨房的窗户里飘出桂花香:“在我们的心里。在每一代‘守铃人’的故事里,在每一个愿意倾听的人心里。”
苏夏望着他。他的眉骨上有片淡疤,是去年在敦煌护她时被碎石划的;他的眼尾微微下垂,笑起来像只猫;他的掌心有枪茧,却暖得像团火。她忽然明白,所谓“完整”,不是替别人活成“他们自己”,而是替自己活成“完整的苏夏”——用“净魂”守护爱,用“戏魂”传承戏,用“引魂”连接过去与未来。而她的“完整”,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圆满,而是所有“守铃人”的故事,在她这里,续上了新的篇章。
“陆远,”她轻声说,“我们回家吧。”
“好。”陆远接过她手里的“引魂铃”,与“归墟铃”并列,“回家的路,还很长。”
山风里飘来桂花香,混着炊烟的暖。苏夏望着陆远的侧影,忽然笑了。她知道,有些故事永远不会结束——因为总有人愿意替爱唱下去,替希望唱下去,替所有未完成的人生,唱完那折最圆满的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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