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敬之那张转过来的脸上,没有丝毫病容,更无昏迷初醒的虚弱。他的眼神深邃如潭,嘴角那抹难以捉摸的弧度,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棋局终于等到了关键落子的瞬间。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官袍下摆浸湿在潭边浅水里,目光穿过摇曳的水草藤蔓,精准地锁定了藏身水洞出口、浑身湿透、满脸惊愕的曹墨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曹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搏动的声音,以及身后荆老那陡然变得粗重危险的呼吸声。(曹墨内心:骗局!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!王敬之根本没昏迷!他和荆老…和墨者…根本就是一伙的!那之前的围剿、追杀、甚至黑袍人的指引…难道全是演戏?!为了什么?为了考验我?还是为了把我逼到这条绝路上?)
巨大的震惊过后,是被愚弄的愤怒和冰寒的警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。他死死盯着王敬之,左手下意识地攥紧,那第六指传来阵阵刺痛,不知是因为冰冷还是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。
水洞内,气氛紧绷到了极点。苏泓宣等人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形,虽然不明就里,但王敬之的出现和那诡异的气氛让他们感到了极大的不安,吓得大气都不敢出。柳七娘的手己经无声地按在了铜匣上,眼神冷冽如刀,在她眼中,外面的王敬之和灰衣人此刻与“佛眼”、漕帮无异,都是巨大的威胁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时刻——
“呵…”
王敬之忽然轻轻地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。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带有敌意的动作,反而对着身边那个灰衣人随意地摆了摆手。
那灰衣人——曹墨现在能肯定他就是之前山洞外暗哨之一,甚至可能就是那神秘的黑袍人——立刻躬身行了一礼,然后竟一言不发,身影如同鬼魅般几个起落,便消失在了水潭另一侧的密林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只剩下王敬之一人,面对着水洞内惊疑不定的众人。
“出来吧,曹老弟。”王敬之开口了,声音平稳,甚至带着一丝往常那般的懒洋洋的调子,但在这环境下却显得格外诡异,“水里泡着不冷吗?还有荆老爷子,您老这出‘舍身诱敌’唱得可真够逼真的,连兄弟我都差点信了,佩服佩服。”
荆老爷子?兄弟?
曹墨猛地转头,看向身后的荆老。
只见荆老脸上的惊怒和错愕己然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、混合着尴尬、恼怒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。他骂骂咧咧地拨开藤蔓,率先淌水走了出去,没好气地对着王敬之道:“放你娘的屁!老子差点真折在里面!你小子安排的这叫什么事儿?!又是漕帮又是排教又是放箭又是水蟒的!玩脱了怎么办?!”
(曹墨内心:荆老果然知情!甚至可能是参与谋划者!)
王敬之嘿嘿一笑,摊了摊手:“不下点猛药,怎么能试出真金?又怎么能让某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相信,咱们是真的山穷水尽、被迫逃窜呢?”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曹墨,又瞥了一眼潭水对岸的密林方向。
曹墨瞬间明白了过来!(曹墨内心:苦肉计!这一切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!目的是为了骗过‘佛眼’、漕帮、排教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监视者!让他们相信我们真的走投无路,才会选择这条‘唯一’的生路!而王敬之,竟然是这场戏的总导演!)
那么…之前的黑袍人…墨者…王敬之…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?王敬之到底是正是邪?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?
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,在曹墨脑海中翻滚。他没有走出水洞,只是站在及胸的水中,冷冷地看着潭边的两人,声音因寒冷和愤怒而有些沙哑:“王大人,真是好手段。却不知这番大费周章,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间,究竟意欲何为?”
王敬之看向曹墨,脸上的嬉笑稍稍收敛,叹了口气:“曹老弟,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骂娘。换成是我,也得骂。但事急从权,有些戏,不做得真一点,骗不过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。至于目的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:“首先,是为了救你们的命。你以为凭你们几个,真能从‘佛眼’、漕帮、排教还有卫所官兵的重重围剿中杀出来?没有我在外面调动安排,故意露出破绽,驱虎吞狼,你们早就死八百回了。”
(曹墨内心:上游出现的官兵战船,果然是他安排的!)
“其次,”王敬之继续道,声音压低了些,“是为了取信于人,或者说,是为了把水搅得更浑,方便我们下一步行动。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狼狈不堪,南派的神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躲藏逃命,甚至可能己经死在了某个角落。这正是我们暗中行事的最好机会。”
“下一步行动?”曹墨捕捉到关键词,“去哪里?做什么?”
“博古斋。”王敬之吐出三个字,眼神灼灼,“赵天德那条老狐狸,果然被荆老最后那嗓子吓到了,或者说,他背后的人被吓到了。他们真的开始暗中转移东西了!我们的机会来了!”
曹墨心中一震!(曹墨内心:他果然听到了荆老最后的吼叫!这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!)
“你怎么知道?”曹墨追问,依旧保持警惕。
“因为盯着博古斋的,不止我们。”王敬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“‘风雨楼’的赵天德,‘佛眼’的爪牙,甚至宫里某些太监派来的密探…还有我们的人。此刻的博古斋,就像一个即将炸开的火药桶。而我们…”他指了指曹墨,又指了指自己,“就是那根点燃引线的火星。”
“我们?”曹墨皱眉,“包括我?”
“当然包括你,曹老弟。”王敬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,“没有你这把‘钥匙’,我们就算找到了东西,也打不开那最后的锁。而且…有些事情,必须你亲自去面对,去弄清楚。”
他话中有话,似乎暗指曹墨的身世之谜。
曹墨沉默了片刻,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和局势反转。他看了一眼荆老,老头哼了一声,扭过头去,算是默认了王敬之的说法。
(曹墨内心: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…至少目前看来,王敬之和荆老代表的‘墨者’一方,目标似乎也是阻止‘佛眼’和追查真相,与我的目的暂时一致。至于之后的恩怨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)
“好。”曹墨终于缓缓淌水走出洞口,冰冷的水流从他身上哗啦啦地落下,“我跟你去。但他们,”他指向身后疲惫不堪、伤痕累累的苏泓宣等人,“必须得到安全的安置。”
“放心。”王敬之点了点头,“早就安排好了。会有人带他们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疗伤休息。至于苏老爷…”他看向被搀扶着的苏瑾,“他脑子里的东西,对我们下一步也很重要。”
苏瑾虚弱地睁开眼,看了看王敬之,又看了看曹墨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最终轻轻点了点头。
很快,两名做樵夫打扮的精悍汉子从林中走出,默不作声地引着苏泓宣、书童、年轻人和昏迷的老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。苏泓宣担忧地看了曹墨一眼,曹墨对他点了点头,示意放心。
水潭边,只剩下曹墨、柳七娘、荆老和王敬之西人。
柳七娘自始至终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地观察着一切,此刻她的目光主要落在王敬之身上,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警惕。
王敬之似乎毫不在意,笑了笑,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扔给曹墨:“换上吧,曹老弟,还有这位…柳姑娘,湿衣服穿着行动不便。时间紧迫,我们得赶紧出发了。”
曹墨接过油纸包,里面是两套半旧的粗布衣裳,像是普通百姓穿的。
他和柳七娘对视一眼,走到岩石后迅速换上了干爽的衣物。虽然简陋,但确实让几乎冻僵的身体缓和了不少。
“我们怎么进城?”曹墨问道,“现在城门恐怕盘查极严。”
“谁说我们要进城?”王敬之神秘地一笑,“赵天德可比我们急多了。他转移东西,绝不会往城里运,那太显眼。他只会往更隐蔽的地方送…比如,他在城外西山的那处别院。”
他看向荆老:“老爷子,西山别院的那条‘鼠道’,还通着吧?”
荆老哼了一声:“老子挖的洞,就算过一百年也塌不了!”
(曹墨内心:鼠道?又是密道?这些人到底挖通了整个青州地底?)
“走吧。”王敬之收敛笑容,眼神再次变得深沉难测,“好戏,才刚刚开场。赵天德恐怕怎么也想不到,他精心准备的退路,会变成他的葬身之地!”
西人不再多言,由荆老带头,迅速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之中,向着西山方向疾行。
曹墨跟在后面,看着王敬之那肥胖却异常灵活的背影,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。(曹墨内心:王敬之…你展现出来的力量和人脉,绝不是一个普通知县该有的。你到底是哪一边的?你真正效忠的,又是谁?)
而答案,或许就在即将到来的博古斋别院之行中。等待他们的,将是更加激烈的明争暗斗,以及那份可能揭开所有谜底的——“河工旧卷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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