札达土林的午后风，裹着细沙粒刮在脸上，带着种磨人的痒意。考古队的三辆越野车刚停在王宫遗址山脚下的空地上，车门就被纷纷推开——三个多小时的颠簸让每个人都带着疲惫，小王揉着腰首咧嘴：“这路比墨脱的盘山路还颠，我现在感觉肠子都要打结了。”
古茗枔跟着下车，风立刻灌进冲锋衣领口，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，指尖却先碰到了衣领里的青铜吊坠。金属贴着锁骨，还带着体温的暖意，像枚小小的火种，在微凉的风里护着她的体温。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土林王宫，正午的阳光把土黄色岩壁晒得发烫，残垣断壁的影子短而密，层层叠叠的洞窟嵌在土坡上，像沉默了千年的眼睛，静静望着荒原。
“先扎营，等傍晚太阳斜了再去遗址外围勘探。”古茗枔拍掉裤腿上的土，转身对队员们说。话音刚落，就见甲央从后备箱里搬下一个蓝色帐篷包，帆布上“珠峰集团户外装备”的白色字样格外显眼——是他特意让拉萨总部调运的高原专用帐篷，比队里自带的更抗风，防潮垫也厚了一层。
“我帮你搭。”甲央走到她身边，手里拎着个灰色工具袋，拉开拉链时能看到地钉、绳索按大小排得整整齐齐。他蹲下身，手指捏着帐篷支架轻轻一掰，金属杆对接时发出“咔嗒”的脆响，动作流畅得不像个常年待在写字楼里的总裁。
古茗枔愣了愣，刚想说“我自己来就行”，卓玛抱着一摞吐蕃文拓本走过来，笑着打趣：“古博士，你就别跟甲总客气了——昨天在狮泉河，他一个人搭好三顶帐篷，比小王快了足足半小时，手巧着呢。”
小王立刻举着双手喊冤：“卓玛姐你可别冤枉我！我那是故意放慢速度，给甲总表现的机会！”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得队员们都笑起来，午后的疲惫像被风吹散似的，轻松了不少。
古茗枔也笑了，蹲下身帮甲央递地钉。指尖碰到他递来的地钉时，她下意识缩了缩——甲央的手很凉，显然是刚才搬帐篷时沾了寒气，指节上还蹭了点土，却没顾上擦。“这边风向偏西，帐篷得朝东搭，不然晚上风会从缝隙灌进来。”他专注地调整着帐篷角度，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浅淡的阴影，语气里满是认真。
两人配合着搭帐篷，甲央负责固定支架，古茗枔帮忙拉拽帆布。偶尔指尖不经意碰到一起，甲央都会飞快地移开手，耳朵尖悄悄泛红，却还装作自然地指着帆布边角：“这里要拉得再紧点，不然下雨会积水。”古茗枔点点头，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似的——他总记着这些细碎的事，连她自己都没在意的细节，他却想得周全。
不远处，老李正和两个年轻队员搭帐篷，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。等甲央转身去搬防潮垫时，老李凑到年轻队员身边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你们没觉得甲总对古博士太热情了吗？放着那么大的集团不管，天天跟着我们来这荒山野岭，图什么？”
戴眼镜的年轻队员推了推镜框，小声接话：“我觉得是对古博士有意思吧？你看他，又是送围巾又是准备酥油茶，连古博士的帐篷都要亲自搭。”
另一个队员立刻摇头：“我看是为了考古成果！珠峰集团之前投过好几个文旅项目，要是能跟古格遗址挂钩，以后开发成景区，那利润可就大了！”
风把他们的话断断续续吹过来，古茗枔手里的帆布顿了顿，心里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。其实她也有过这样的疑惑——甲央的出现太及时，照顾太周到，难免让人多想。可想起狮泉河那晚，他跪在地上给肺水肿队员做红景天灸疗时的焦急；想起昨天在路上，他说起爷爷讲的王室传说时，眼底闪着的光，她又觉得，那些猜测或许只是队员们的过度解读。
“你们在聊什么？”古茗枔站起身，朝着老李他们走过去。她的声音很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。老李几人没想到会被她听见，顿时僵在原地，年轻队员挠着头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“甲总是我们的后勤支持，没有他，我们现在可能还在狮泉河愁氧气瓶和帐篷。”古茗枔放缓了语气，目光扫过在场的队员，“他愿意来帮忙，是出于对古格文化的尊重，我们不该用恶意揣测别人。考古队是一个整体，我们的目标是厘清古格王朝的历史，别让无关的议论影响了团队。”
老李的脸瞬间红了，连忙点头：“是是是，古博士说得对，是我们想多了，以后再也不瞎说了。”年轻队员们也跟着点头，纷纷转身去忙自己的事，没人再敢多嘴。
古茗枔看着他们的背影，轻轻叹了口气。她知道队员们的疑惑并非没有道理——一个身家亿万的集团总裁，放下所有工作跟着考古队吃苦，换谁都会好奇。可她心里清楚，甲央对古格的感情不是装的，昨天他指着象泉河说“爷爷说这是古格的生命线”时，眼里的眷恋骗不了人。
“他们就是累了随口聊聊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甲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他手里抱着卷防潮垫，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议论。古茗枔转过身，看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可嘴角的弧度却比刚才淡了些，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，像个被误解了的孩子。
“没事，他们就是随口说说。”古茗枔接过防潮垫，指尖碰到他的手腕，还是凉的，“谢谢你帮忙搭帐篷。”
甲央笑了笑，伸手帮她把防潮垫铺进帐篷里，动作轻得怕碰坏了什么：“不用谢，我也是考古队的一员。对了，晚上温度会降到零下，我让藏医煮了当归羊肉汤，晚点给你送过来。”他说着，目光飘向帐篷外的遗址，“明天我们先发掘西侧佛殿吧？我查过资料，那里的残壁保存得最完整，说不定能有发现。”
古茗枔点点头：“我也是这么计划的。不过你要是忙的话，不用特意过来帮忙——集团那边说不定还有事等着你处理。”她其实有点担心，耽误他太多时间会影响他的工作。
甲央却立刻摇头，眼神里带着点期待：“集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，这段时间我会全程跟着。明天我帮你盯着土层——我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一点地层划分，虽然不如你专业，但清理表层土肯定没问题。”他说得认真，像怕她拒绝似的，手指轻轻攥了攥衣角。
古茗枔看着他眼底的光，心里忽然软下来，点了点头：“好，那明天就麻烦你了。”
接下来的一下午，队员们都在忙着搭帐篷、整理物资。甲央没闲着，一会儿帮卓玛把拓本搬进帐篷，怕晒坏了；一会儿帮小王固定车顶的氧气瓶，反复检查绳索是否牢固；甚至跟着老李蹲在地上，研究勘探仪的参数，作者“琳少爷”推荐阅读《格桑魂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偶尔还能说出几句专业术语，让老李都忍不住惊讶：“甲总，你这水平，快赶上半个地质专家了！”
甲央只是笑着摆手：“都是爷爷教的，他以前总带我在阿里转，认地层、辨岩石，说这些是‘阿里的语言’。”他说这话时，眼底的怀念藏都藏不住，古茗枔站在不远处看着，忽然觉得，他对这片土地的感情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。
傍晚时分，六顶蓝色帐篷终于在土林山脚下排好，像荒原上开出的花。夕阳渐渐沉下去，把土林染成橘红色，风也软了些，空气里飘着土和干草的味道。古茗枔回到自己的帐篷，刚把考古资料摊在防潮垫上，就听见帐篷布被轻轻敲了三下。
“是我。”甲央的声音传来，带着点小心翼翼。古茗枔拉开拉链，看到他端着个白色搪瓷碗，碗里冒着淡淡的热气，浓郁的羊肉香混着当归的清苦飘进来。“藏医刚煮好的，加了生姜和当归，能驱寒。”他把碗递过来，碗壁温热，刚好不烫手，“札达晚上冷，喝点暖暖身子，别感冒了。”
古茗枔接过碗，说了声“谢谢”，低头抿了一口。羊肉炖得很烂，入口即化，汤里没有一点膻味，只有当归的香和生姜的暖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把下午的疲惫都驱散了。她抬头看向甲央，发现他正站在帐篷口，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资料上，语气带着点叮嘱：“别太累了，明天还要早起发掘，看完这几页就休息吧。”
“嗯，快看完了。”古茗枔点点头，又喝了口汤，心里忽然涌起个疑问，“甲央，你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多时间跟着考古队？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麻烦的。”
甲央愣了愣，目光飘向帐篷外的土林，夕阳的余晖把他的侧脸染得柔和。“我爷爷以前总跟我说，古格王朝是阿里的根。”他沉默了几秒，声音轻下来，“他说要是没人记得它的历史，没人守护它的遗址，那它就真的消失了。我小时候不懂，后来去美国读考古学，站在博物馆里看古格王朝的残片时，才明白他的意思。”
他转头看向古茗枔，眼底闪着认真的光：“现在能跟着你一起发掘古格遗址，不仅是圆爷爷的心愿，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。”他没说的是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——第一次在狮泉河见到她时，他就感觉到她身上有魂引吊坠的气息，那是家族世代守护的“王室印记”，可现在，他更想留在她身边，不是因为使命，而是因为看到她专注解读铭文时的样子，心里会忍不住发烫。
古茗枔看着他，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。原来他的热情不是装的，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。她笑了笑，低头继续喝汤：“那以后，我们一起努力，把古格王朝的历史弄清楚。”
甲央看着她的笑容，耳朵尖又悄悄红了，点了点头：“好。”他站在帐篷口，又叮嘱了几句“晚上盖好被子”“要是冷就喊我，我那里还有多余的毛毯”，才慢慢转身离开，走的时候还特意帮她把帐篷拉链拉到合适的位置，留了道透气的缝隙。
古茗枔捧着碗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外，心里暖暖的。她低头继续喝汤，目光落在资料上“西侧佛殿残壁”的标注上，忽然升起一股期待——明天，或许真的会有新发现。
帐篷外，队员们围着篝火坐成一圈。卓玛给大家倒着酥油茶，小王眉飞色舞地讲着上次去楼兰遗址的经历，老李拿着地图，在地上画着明天的勘探路线。甲央走过去，坐在卓玛旁边，接过她递来的酥油茶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古茗枔的帐篷——帐篷里亮着暖黄色的灯，能看到她低头看资料的身影，安静又专注，像幅温柔的画。
“甲总，你是不是喜欢古博士啊？”卓玛忽然凑过来，声音压得很低，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。她刚才看到甲央给古茗枔送汤时，站在帐篷口说了半天话，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。
甲央的脸瞬间红了，连忙摇头：“没有，我就是觉得古博士很专业，很佩服她。”嘴上这么说，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，跳得飞快——他其实也分不清，自己对古茗枔的在意，是因为她是王室后裔，还是因为每次和她聊起古格传说时，那种灵魂共鸣的感觉。
卓玛笑了笑，没再追问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古博士是个好姑娘，要是真喜欢，就别错过。”说完，她端着酥油茶壶，转身去给小王添茶了。
甲央坐在篝火旁，手里握着温热的酥油茶，心里却乱糟糟的。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土林，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残壁上，像给千年王宫镀了层金边。爷爷临终前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：“朗氏部族世代守护悉补野王室，找到魂引吊坠的持有者，就是你的使命。”可现在，他看着古茗枔帐篷里的灯光，忽然觉得，使命之外，他更想守护的，是那个捧着资料、认真解读铭文的姑娘。
帐篷里，古茗枔终于看完了资料。她把资料收好，躺在防潮垫上，望着帐篷顶的帆布。外面传来队员们的笑声，篝火燃烧的“噼啪”声，还有风吹过经幡的“哗啦”声——那是甲央下午挂的经幡，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，印着六字真言，在夜风中轻轻飘动。
脖子上的青铜吊坠贴着皮肤，轻轻发烫，像在呼应着外面的篝火。古茗枔摸了摸吊坠，想起明天要发掘的佛殿，想起甲央说要帮忙盯着土层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期待。她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发现，也不知道甲央身上还有多少没说的秘密，但她知道，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，她的人生，己经和这片沉睡千年的古格遗址，和身边这个温柔又认真的人，紧紧绑在了一起。
夜深了，队员们渐渐回到各自的帐篷，营地慢慢安静下来。只有篝火还在燃烧，偶尔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，照亮了帐篷外的经幡。古茗枔闭上眼睛，渐渐睡着了。梦里，她站在千年前的象泉河边，手里捧着装满青稞酒的铜碗，脖子上的吊坠发出淡淡的蓝光。远处，一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男子朝她走来，笑容温和，眉眼像极了甲央。
帐篷外，甲央站在篝火旁，望着古茗枔的帐篷，轻轻说了句藏语：“愿冈仁波齐神山保佑你，也保佑这片土地。”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，却没立刻躺下，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——是爷爷留下的《朗氏守护录》，扉页上画着枚雍仲恰辛符号，和古茗枔吊坠上的一模一样。他轻轻着符号，心里忽然期待起明天的发掘——他知道，随着佛殿残壁的清理，属于古格王室的秘密，属于他和她的故事，都将翻开新的一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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